沈知意听得双目发亮,抬手连拍数下:“妙啊!不想你竟有这般机变!”
“快说来,如何瞒过众人眼目?那身男装又是从何处得来?”
柳莹狡黠地笑了笑:“自然是从衙署杂役处借的行头。”
“杂役的衣服?”沈知意惊得往后一仰,险些碰倒身后的竹椅:“那些粗布短打如何能扮作斯文公子?”
“我的好姐姐!”柳莹无奈地看着眼前人:“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还挑三拣四?”
“当日借了杂役的旧棉袍,往腰间束条板带,再揣把破折扇。老鸨见了,还当我是哪个落第的穷秀才呢!”
沈知意猛地攥住柳莹的手腕:“事不宜迟,走!这就去寻杂役借衣服!”
说罢拽着人往屋外冲。
二人找到当值的杂役老周头,他从衣柜深处翻出两件压箱底的青布长衫:“哎呀,我这可是前年给儿子娶亲做的,就穿过一回呢!”
柳莹接过衣服,闻到淡淡的皂角香,袖口还留着工整的滚边。
老周头又从抽屉里摸出个锦盒:“这假髯是给戏班子客串时用的,保管干净。”
沈知意打开见是对用马鬃编结的髯须,墨黑的须穗梳理得顺溜,显然被精心打理过。
柳莹快手快脚地将发髻塞进瓜皮帽,对着铜镜比划:“我扮书童,你扮秀才正好。”
她说着便要给沈知意粘髯须,却因憋笑手抖得厉害,惹来对方一记眼刀:“再笑就换你戴!”
待沈知意终于戴好假髯,柳莹举着铜镜凑上前:镜中“书生”身着合体的青布直裰,两撇浓髯衬得原本秀美的眉眼多了几分滑稽,倒像话本里刚进京赶考的迂腐文人。
老周头在一旁眯眼打量:“别说,还真有几分文气!”
沈知意对着铜镜发怔,抬手蹭过脸颊上那两撇颤巍巍的假髯。
马鬃毛搔得皮肤发痒,却怎么也掩不住下颌线的柔婉。
“这般模样...能骗过芳醉楼的老鸨?”她揪着髯须末梢晃了晃,镜中人跟着滑稽地抖动。
柳莹这书童打扮的青布褂子在她身上倒显得利落:“前日我便是这副行头,包好骗的!”
她转了个圈:“老鸨见了穷酸秀才,眼皮子都懒得抬,正好方便咱们打探。”
刚要跨过最后一级石阶,忽听身后传来声响:“站住!”
二人应声慢慢转身,只见温钰负手矗立在身后。
她打量着二人,又是惊讶又是质疑:“你们...是何许人也?这个时候了,来官媒衙署作何?!”
哦?温钰这般质问,竟是没认出二人的装扮?
沈知意心中一动,故意压低嗓音:“咳咳...本公子是来拿和离书的。”
温钰双臂环于胸前,挑眉轻笑:“哦?我可从未听说沈媒人何时成婚,这又是何时来递了和离书?”
沈知意猛地转头,杏眼圆睁地瞟向柳莹,用气声嘀咕着:“这么不像男人吗?”
柳莹尴尬地扯了扯帽檐:“是...是有那么一点点...”
温钰嗤笑出声:“你们二人,这么晚了打扮成男人,究竟要去做什么?”
见沈知意支支吾吾,柳莹心一横脱口而出:“我们当然是要扮成男人的样子,去男人喜好寻欢作乐的场所啊!”
温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们。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在查近期几位公子之妻守宫砂'突然消失'的事。”
听闻此言,温钰扶了扶鬓边发钗:“哦?那便要注意安全...记住,要尽早回来。”
见温钰转身欲走,沈知意急忙唤道:“温媒等等!那个...你瞧我们这扮相...当真这般不像男子?”
温钰回头打量二人,轻笑出声:“何止不像?柳媒人的帽檐漏着碎发,沈媒人的假髯都快歪到嘴角了。”
她走近替沈知意扶正髯须:“不过...”
“不过什么?”柳莹揪着瓜皮帽追问。
“若是不说话,”温钰话锋一转:“倒是能唬住人...”说着,便转身离去。
暮色漫过芳醉楼飞檐时,沈知意与柳莹相视一笑,皆是如释重负。
柳莹戳了戳她的假髯:“听见没?待会儿少说话,别跟方才似的结巴!”
沈知意揉了揉发痒的人中:“都怪我分神...”
她想起温钰方才似笑非笑的眼神,耳根不由得发烫:“多亏你,还是你机灵。”
“算你还有良心!”柳莹得意地笑了笑:“不过说真的,沈知意!”她压低声音:“可别因你与李承渊的感情之事失了分寸,方才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沈知意正要反驳,忽被芳醉楼门楣上晃动的走马灯晃了眼。
记忆突然翻涌:上次踏足这种是非之地时,还是在她重生之后,在那醉春楼当众羞辱其兄长...
“愣着做什么?”柳莹拽了拽她衣角:“再不走,老鸨的眼线该把咱们当叫花子了!”
说罢推开描金大门,暖黄的烛火瞬间裹住二人。
浓腻的脂粉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
老鸨扭着水蛇腰迎上来。
指尖在二人青布衫上逡巡:“两位公子看着面生...”
柳莹将一锭碎银拍在红木柜上,故意粗着嗓子:“给我们公子选个临窗茶座。”
老鸨捏着银子笑出满脸褶子:“二位来得正巧!今夜有新请来的舞姬献艺呢。”
她说着朝内堂扬了扬下巴,丝竹声顿时浪涛般涌来。
二人挨着竹屏风落座,柳莹抖开折扇摇晃了几下,此刻倒像模像样。
沈知意学着男人模样跷起二郎腿,却被直裰下摆绊得险些歪倒。
“表演?”
沈知意压低声音:“孙骄他们定不会错过。”
她朝四周逡巡时,忽瞥见屏风缺口处晃过团紫影...
“是他?”
不远处的酒桌,谢榕屿正独酌着闷酒。
沈知意朝柳莹递去眼色,示意自己将要离去片刻。
柳莹不动声色地往杯里续了热茶。
沈知意径直穿过浮着脂粉香的烛雾。
穿过酒客们交错的身影,终在谢榕屿所坐的桌前停步。
谢榕屿握着酒盏的手顿了顿:“阁下是?”
“不过是个路过的酒客。”沈知意故意晃了晃空酒壶:“见公子独自喝闷酒,倒像是有什么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