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渊忽而朗笑出声:“婚约?本王早与苏大人言明,这门亲事不过是令堂一厢情愿。你拿圣上醉酒之言要挟本王,岂不可笑?”
他负手而立:“至于登对...”
目光扫过苏婉柔僵硬的面色,笑意更凉:“本王与你,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眼前人的泪水混着胭脂早已在腮边洇开:“既然如此,渊哥哥可敢进宫?三公主前日还说要为我二人主持证婚大典,你敢不敢当着皇室宗亲的面,再说一次不承认?”
她忽而转头盯住沈知意:“还有你这低贱官媒!三公主说了,明日要在宫中召见你!她倒要瞧瞧,是哪来的狐媚子,竟敢五次三番坏我好事!”
沈知意正要开口,李承渊已上前半步,将其护在身后:“本王自有分寸。苏小姐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动用大理寺文书...”
苏婉柔浑身一颤,拂袖转身离开。
沈知意望着李承渊,浮起困惑:“李大人方才为何…”
话未说完,便见他抬手按住臂间伤处,却笑得疏朗:“我虽不如谢世子般肆意张扬,却也懂得遵从本心。只是这…”
他望向渐沉的暮色,话音微顿:“天色将晚,沈媒人还是先回衙署,早些歇息罢。”
沈知意张了张口。李承渊却已转身。
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急什么呀…”
闷声嘟囔着:“我话还没说完呢…”
一缕清风掀起她鬓边碎发,将未出口的后半句吹得七零八落。
明明……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心意啊。
沈知意踩着暮色回到衙署,远远便听见娇笑声裹着穿堂风飘来。
姜筱与舒姝斜倚在月洞门边,前者正用团扇轻点后者肩头,眉眼间皆是得意:“苏小姐既得了三公主赏识,往后咱们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见沈知意攥着工具包信步走来,那二人瞬间收了笑。
姜筱将团扇掩在唇边假咳两声,舒姝则故意撩声道:“哟,这不是沈大媒人么?”尾音拖得绵长。
“听说有人得罪了贵人,也不知到时进了宫…”
“聒噪。”沈知意忽而驻足。
二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沈知意扫过因被噎住而尴尬的嘴脸,轻笑出声:“野草虽贱,却最是耐活。二位若想攀高枝,不如先学学如何在刀尖上跳舞。”
言罢转身离开。
辰时四刻。
沈知意垂眸理着案头如山的婚帖,抚过几张批着“已结”印戳的帖子。
抬眼望向伏案疾书的温钰。
她不在衙署这几日,那苍劲的官媒落款,定是由温媒代笔。
忽见媒官大人撩着长衫冲进来:“知意!怎还在此耽搁?”
沈知意握笔的手一顿:“媒官大人何事?”
“自然是觐见三公主啊!”媒官急得直搓手,转头怒视屋内众人:“这么大的事,怎无人通传?”
姜筱倚着窗棂轻笑道:“原想着,以沈媒人的身份,自会有人八抬大轿来请,何须我们这些小喽啰多嘴?”
话音未落,舒姝已掩着嘴嗤笑出声。
沈知意将毛笔重重搁进笔洗。
她挑眉望着对方骤然变色的脸,莞尔道:“劳姜媒人费心惦记。不过比起口舌功夫,倒是该多学学如何写婚书。前日姜媒人合的新人,可是闹到衙署要退婚呢。”
媒官跺脚打断:“都什么时候了还斗嘴!知意快些换身衣裳,上马车去宫里觐见三公主,误了时辰可如何是好!”
沈知意斜睨了眼姜筱那丧门星,随即甩袖转身。
上一次踏入皇宫,还是为解那童婚案。
那时只道是要因逾阶办案领罪,却不想得了圣上赏识,反升了官阶。
如今再次踏入这朱墙黄瓦,竟因苏婉柔之故,要面见素无交集的三公主。
原想顺路去寻谢家二小姐求助,无奈面见时辰紧迫,眼下实在不便绕道前往镇国府…
内心不由的一阵忐忑:既是苏婉柔扬言三公主要她来,她倒要瞧瞧,这戏台上究竟是谁在做戏。
沈知意扶着车辕踏下时,忽见城墙下玄衣人影负手而立。
晨光勾勒出李承渊棱角分明的轮廓。
沈知意抬眼望去,耳尖微烫。
她忙敛了心神福身道:“有劳李大人久候。”
李承渊则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无妨,我也不过刚到片刻。”
他抬手虚引她往宫门走:“昨夜可歇息好?今日无论三公主问起什么,你只需如实作答便好。”
“有大人在此,我自然安心。”
二人并肩行至宫门。
三公主在一处花园里等候,正低头专注地折纸鹤。
忽然用力将半成品拍在桌上:“蠢笨东西!这鹤的翅膀怎折得这般歪歪扭扭?你是将它吃了吗?!”
被斥责的侍女缩着脖子发抖。
沈知意隔着太湖石瞥见这幕,不由的替这侍女捏了把汗。
“摄政王王爷、沈媒人到——”
领路的小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将这一幕打断。
三公主闻声抬头,瞥见二人,立刻将纸鹤往竹筐里一丢。
沈知意依礼跪下叩首:“臣女沈知意,叩见三公主。”
李承渊身为宗亲,只微拱手行了个平礼:“摄政府李承渊,见过三公主。”
三公主方才还拧着眉的脸瞬间绽开笑意:“来了?快些上前。”
二人领命近前。
李承渊率先开口:“不知三公主宣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三公主斜睨他一眼,轻嗤道:“装什么糊涂?婉柔没与你说?你们这档子事,本宫可听得一清二楚。”
话音未落,眸光似笑非笑地扫向沈知意。
转而又望向李承渊:“你呀你!都多大年纪了,婚姻大事还要旁人催?父皇亲赐的婚约,你竟敢挑三拣四?何况婉柔是本宫的手帕之交。论起亲戚辈分,你该唤我一声‘三姐’吧?既是长辈说话,你怎的就不听?”
说着,便从托盘中拈起一枚金桔抛入口中。
“婉柔那般才貌双全的女子,嫁你已是低就。你倒好,整日与个官媒搅在一处,成何体统!”
李承渊垂眸:“臣自然不敢违背皇命,只是这婚约…原是圣上与我父王、苏大人酒后戏言,并无圣旨为凭。于礼法而言,终究算不得数。”
他顿了顿,瞥见沈知意握紧的拳:“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