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深圳南岗网吧二楼包夜区。
凌晨两点十五分。网吧里弥漫着劣质烟丝、泡面和汗臭混合的气味，满是划痕的显示器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蓝光。几台386电脑还在嗡嗡转着，运行着《星际争霸》和盗版的《传奇私服》。网管趴在前台睡觉，鼾声穿过整个大厅。
电脑王一动不动地盯着显示器，眼睛布满血丝，手边是三个空荡荡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盒子。他抓了把头皮屑，捏扁了最后一口脉动，朝我喊道：
\"老大，快来！发现宝贝了！\"
我从后面几排挪过去，弯腰挤在他身边。显示器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数字和英文字母挤满了每个格子，屏幕边缘还有几个闪烁的弹窗广告。
\"什么玩意儿？\"我揉着困意直打架的眼睛。
\"足球赔率。\"电脑王用沾满油渍的袖子擦了擦眼镜，\"半个月琢磨出来的东西，绝对是摇钱树。\"
他敲击键盘，调出一个表格。\"看，这是近三个月搜集的英超、西甲和意甲赔率走势，对比实际比分，发现规律了。\"
我凑过去仔细看，但满眼都是数字和缩写，根本看不出名堂。\"说人话，什么规律？\"
\"简单点讲就是，\"电脑王压低声音，\"菠菜公司定赔率不完全是按真实概率来的，他们要考虑庄家盈利和投注分布，这中间就有空子可钻。\"
小岳从隔壁机位探过头来，一脸困倦：\"能换成中文吗？\"
\"你个小菜鸟懂个屁！\"电脑王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就是说有些傻x下注习惯很固定，比如都爱压大球队，菠菜公司就故意把大球队赔率压低，从中赚水钱。咱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坑人的套路。\"
默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们身后，手指轻敲着腰间若隐若现的枪形轮廓。\"听着像放屁，你懂个球？足球这玩意看运气成分大。\"
\"理论上确实悬。\"电脑王挠挠头皮，一片片头皮屑飘落，\"但实际上菠菜公司赔率定价才不是完全按比赛可能性，他们最怕一边倒下注导致大量赔付。\"
我若有所思：\"就像咱们在赌场看到的，庄家不断调水位保证自己抽水？\"
\"对嘞！\"电脑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重点就是找出欧赔和实际概率的偏差。比如，两队五五开，正常赔率应该差不多。但如果一边是曼联这种大牌，铁杆粉丝就会一窝蜂押注，菠菜公司为了避险就会把曼联赔率压得贼低。\"
默哥嗤之以鼻：\"就算这么回事，你小子凭啥觉得自己比那帮开盘的专业户聪明？\"
电脑王贱兮兮地笑了：\"因为我有这个。\"他敲了几下键盘，调出一个惨不忍睹的doS界面程序，灰底黑字挤满了数字和公式。\"自己写的小破程序，用Vb编的，专门分析历史赔率找漏洞。\"
我来了兴趣：\"具体点？\"
\"打个比方，\"电脑王指向一组数据，\"当客场队连续三轮进球不超过一个，主场队近两轮全胜，同时欧赔主胜低于1.5时，实际结果约57%是平局或客胜。\"
\"意思是菠菜公司故意引导人们押主队赢？\"我问。
\"就是这么回事！\"电脑王搓着手，\"正常人看着主队状态好、客队拉胯，加上主队赔率低，就觉得是稳赢的铁单，可实际上恰恰相反。\"
这话让我心头一震。赌术的核心不就是抓住概率和赔率之间的缝隙吗？在实体赌场，我们靠出千改变概率；在网络上，或许真能靠统计分析达到类似效果。
花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瓶娃哈哈。她听了我们的讨论，眉头微蹙：\"你们在研究菠菜平台？\"
\"知道啊？\"电脑王好奇地问。
花蕊淡淡道：\"了解一点。你们重点研究哪些联赛？\"
\"主要是英超、意甲和西甲。\"电脑王说，目光上下打量花蕊。
\"英超的话，\"花蕊漫不经心地拧开矿泉水，\"十月到次年二月雨雪天气因素很重要，阿森纳这种传控打法在烂泥地就废一半。西甲的话主场优势特别明显，巴萨在诺坎普简直是无敌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我、默哥、电脑王和小岳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花蕊。
\"看什么？\"花蕊神情微冷，\"以前在港澳混，接触过不少专业人士，学了点皮毛。\"
电脑王眼睛都直了：\"还知道多少？\"
\"比如，\"花蕊靠在墙边，声音平静，\"光看数据是不够的。球队状态、主帅战术、核心球员伤停、甚至转会窗口消息都会影响比赛。利物浦换了霍利尔能把铁桶防线搞成筛子，温格的阿森纳一到雨天就像没吃饭，Ac米兰就那破锋线，因扎吉不进球谁进...\"
电脑王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这些我都没往那想。\"
我深深看了花蕊一眼，她微微侧身避开我的视线。她对足球的了解程度远超想象，而且这份知识显然来源不简单。但眼下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能把你俩的东西整合不？\"我问，\"电脑王的数据和花蕊的经验知识。\"
电脑王眼前一亮：\"那绝对牛逼啊！花蕊，帮我看看这破玩意靠不靠谱？\"
接下来几个小时，花蕊和电脑王沉浸在数据海洋中。花蕊指出了大量电脑王模型里的漏洞：没考虑雨雪天气的草皮状况，没分析杯赛轮换对联赛的影响，忽略了德比战和宿敌间的火药味，连各队主帅的战术风格都没纳入。电脑王则不断调整他的破表格，手忙脚乱地添加各种变量。
小岳早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默哥坐在角落，一边擦拭枪械零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讨论，眼中偶尔闪过一丝兴趣。
天蒙蒙亮时，网管来赶人了。电脑王一脸亢奋地喊道：\"有搞头！改良后的系统回测历史数据，准确率从51%提到了56%！\"
\"啥意思？\"默哥终于放下了枪。
\"就是说咱们能稳赚不赔。\"电脑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普通人靠蒙，准确率顶多50%；咱这套系统能到56%，长期下来绝对是聚宝盆啊！\"
我沉吟片刻：\"听着悬乎，实际上靠谱吗？有没有最近比赛可以试试水？\"
电脑王像变戏法似的打开一个比赛日程表，网页加载得龟速，满屏垃圾广告闪烁不停。\"这周末正好有十场大赛，英超四场，西甲三场，意甲三场。拿这个测试一把？\"
我转向花蕊和默哥，两人都微微点头。
\"成，就这么定。\"我做了决定，\"先小打小闹，投入控制在四百块美金以内，分散到十场比赛，每场不超过四十。\"
接下来三天，电脑王和花蕊简直像连体婴似的。一个懂技术不懂球，一个精通球赛不会编程，两人磕磕绊绊却意外合拍。我则关注着更务实的问题：资金分散投注、账号安全维护、取款路径规划，一环扣一环。
\"哎，你俩怎么搞的？\"我在第二天问花蕊，\"怎么突然变内行了？\"
花蕊淡淡道：\"在澳门待过的都懂点，那边博彩业发达，没点常识混不开。\"
这话有道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十月六日，星期六，十场比赛日。
我们挤在\"大胖网吧\"最里面的包间，五台老旧电脑一字排开。电脑王的模型给出了预测：三场主胜，四场平局，三场客胜。
头一场英超，利物浦主场对阵南安普顿。模型预测主胜，欧赔1.75。
花蕊小声补充：\"利物浦刚被曼联干了一场，憋着火呢，欧文刚回来，身体还行。\"
比赛只能从一个卡顿不断的体育新闻网站看文字直播，每分钟刷新一次。气氛紧张得跟自己上场踢球似的。利物浦上半场进了一球，大家都松了口气。
\"你看看！\"电脑王得意洋洋，\"老子就说准得很。\"
小岳正兴奋地拍手，电脑突然蓝屏了。
\"他妈的！\"电脑王一拍桌子，\"破网吧，设备和屎一样！\"
重启后好不容易连上，比赛已经结束，利物浦3:1赢了，第一场预测正确。
接下来的比赛断断续续进行着。西甲马竞平巴列卡诺（预测平局）；意甲尤文图斯胜佛罗伦萨（预测主胜）；英超切尔西负纽卡斯尔（预测客胜）...
\"这球迷真傻逼，\"花蕊看着一场平局的比赛，\"米兰这么烂的状态还大把人押主胜，怪不得亚盘水位这么偏。\"
电脑王一脸懵逼：\"啥是亚盘水位？\"
花蕊看了他一眼：\"回头教你，现在先看比赛。\"
那天最后一场结束时，已是深夜。连续十几个小时的盯梢，我们疲惫不堪却异常兴奋。最终结果：十场中对了六场，准确率60%。
更让人振奋的是，四百美金变成了五百七十，净赚一百七。
\"瞧见没？\"电脑王激动得语无伦次，\"这才是真本事！还有一堆可以改进的地方，咱们这才哪到哪！\"
默哥难得地点了点头：\"有两下子。不过能持续不？\"
\"正常会有起伏，\"花蕊冷静分析，\"但系统还很粗糙，调整后保持55%以上的胜率问题不大。\"
\"要说这投注流程也太费劲了，\"小岳抱怨道，\"下单得挂代理，付款要绕道，提现还得找那个老莫，抽水5%，简直黑啊。\"
\"这行当就这样，\"我打断他，\"我已经找'老金'谈过了，批量操作可以把手续费降到4%，已经够意思了。\"
\"这周末还有十二场大赛，\"电脑王搓着手，\"要不要加大投入？\"
我制止了他的冲动：\"别急，先继续测试两周，确认系统稳定性。每场可以提高到八十美金，但总额控制在一千以内。\"
\"再过一个月，\"电脑王还在兴奋，\"咱就能玩票大的！\"
\"悠着点，\"我压低声音，\"贪多嚼不烂，这行最忌讳急功近利。\"
走出网吧时已是凌晨，脚步虚浮，眼睛干涩发痛。深圳的街道上还有零星的夜宵摊，酒鬼们醉醺醺地吃着烧烤。
\"听着，\"默哥落在最后，和我并肩走着，声音低沉，\"这套路走得通，但不是长久之计。这帮开赌的又不是吃干饭的，发现漏洞分分钟补上，到时候咱们又得另寻出路。\"
\"知道，\"我点头，\"但眼下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回到住处，我独自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霓虹灯。这套足球博彩系统和我们在赌场的老本行其实殊途同归——都是在找概率和赔率之间的缝隙。只不过从实体变成了网络，从手法变成了数据。
风险同样存在。一旦投入变大，必然招来更严密的监控。而且这条路仍在法律灰色地带，随时可能踩雷。
我想起了\"先生\"的指示：\"继续你们的新业务，方向正确。\"他对我们的转型很满意，这既让我安心又隐隐担忧——我们到底是在为自己开辟新路，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答案无从得知。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能养活自己的路。而在这条路上，电脑王和花蕊这对奇怪的搭档，可能是我们最意外的收获。
窗外，深圳的灯火渐次熄灭。一个疲惫的保安骑着破三轮车经过，车后挂着一个小喇叭，放着那首最近很火的歌：\"我想大声宣布，对你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