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格蕾丝的办公室里,三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热茶,显得有些局促。格蕾丝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口问他们:“上次是你们谁到发情期了?”
温蒂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安苏被吓了一跳,脑子里飞快地思考对策——打死不认?坦白从宽?
雪尔最淡定,他问格蕾丝:“那天在医药冷库门口的时候,您发现我了吧。”
格蕾丝微微一笑:“旧医学院是我的地盘。那里虽然看起来管理松懈,但只要有人进去,我会立刻收到消息。没有我的默许,你以为你能那么顺利的拿到omega抑制剂吗?”
三人愣住了。格蕾丝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一丝温和,反而让他们更困惑。
“您为什么帮我们……”温蒂忍不住开口问。
格蕾丝没有正面回答,只继续说道:“我看了你们研究的课题。可以继续,”她放下茶杯,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但想出成果,没那么简单。遇到的困难,会比你们想象的更多。”
雪尔点了点头:“我知道。就像我母亲他们研究omega抑制剂一样,不管怎样,总得有人开始去做。”
格蕾丝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被触动了。她沉默片刻,随后站起身:“跟我来。”
格蕾丝带着三人穿过走廊,走下东侧楼梯,穿过花园小径和林荫大道,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进入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老式园区。园区老旧,但环境整洁,门口还有一个正在工作的安保站。格蕾丝与工作人员点头示意后,带着三人进入了园区中心的大楼。
一进门,安苏几人就认出了这里——旧医药学院的主楼。只不过,这次他们是光明正大地……走后门进来的。
“和你们上次来有什么不一样吗?”看到偷偷摸摸挤眉弄眼的三人,格蕾丝突然开口问。
“上次来挺黑的,哈哈。”安苏干笑了两声,雪尔低头轻咳,温蒂偷偷瞥了格蕾丝一眼,见她没有生气,才=松了口气。
格蕾丝并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径直走向电梯。几人一起到了六楼,格蕾丝边走边介绍:“这是隔离系统、洁净室,这边是实验准备区,样品接收和贮存区……培养室、污染物处理区……”蓦地停下脚步转身,发现三个学生并没有跟上。
三人正站在走廊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一幅老照片。雪尔第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站在中间的正是他的母亲,玛法达·琼斯。左边的那个,他们曾在《医学期刊》封面上见过,是首相夫人雅迪拉·凯利。而右边的那个……
雪尔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出现一个大胆猜测,“您是梅根·劳瑞?”
梅根·劳瑞,omega抑制剂的创造者之一,曾经为了更快研制出抑制剂,不惜以身试药,导致腺体受到永久伤害,激进派代表人物——格蕾丝?!
温蒂的下巴差点掉下来,看看格蕾丝,又看看照片,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真的吗?”安苏惊呼。
格蕾丝看着照片,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她微微一笑,语气平静:“你们还听说过梅根·劳瑞?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这个名字了。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吧。”
雪尔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照片上。
“发现我是梅根·劳瑞,让你们很失望?”
“没有……”温蒂低声回答,莫名多了一些敬畏。
“您为什么要改名字?不想让别人知道您是梅根·劳瑞吗?”安苏问。
“现在已经没人知道梅根·劳瑞是谁了。”格蕾丝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不过,当时真正想换的不是名字。至于原因,倒是说来话长。”
这时,雪尔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问格蕾丝:“我对您当时研究抑制剂之前的第一课题非常感兴趣……”
格蕾丝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旁边的门:“进来吧。看来你们很想和梅根·劳瑞聊聊。”
可以看出这个房间原本是一间会客室,但被当做休息室来用。沙发旁摆着两张打开的折叠躺椅,毛毯随意地搭在上面,仿佛昨天才被使用过。房间干净整洁,除尘系统也运转正常。
“这里就是我和你们的母亲做抑制剂项目的地方。”格蕾丝熟练地收起一张躺椅,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后来,医药学院搬走之前,实验室整修过几次,设备也换了好几代了。但这间休息室,倒是没怎么变。”
雪尔有些不确定的问:“我们母亲?”
“是的,”格蕾丝的目光转向安苏,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安苏,雅迪拉·凯利就是你的母亲。”
安苏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只剩下格蕾丝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瞒着你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当时形势所逼,我和你母亲不得不做出这样选择。如今看来,这样做倒是益大于弊。至于为什么现在告诉你这件事……”
格蕾丝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觉得omega学院也许并不能护住你们。不如让你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处境未必会不如现在。就像当年的我们一样。”她的目光落在安苏的脸上。
安苏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学院并不阻止omega联系家人,一些家住在双子星的omega可以定期与家人见面。然而,这样的家庭并不多。不是他们不想搬迁到双子星,而是双子星的定居条件比主星还要苛刻,普通家庭很难达到要求。
当然,学院里也有一部分主星世家贵族出身的omega。对这些世家大族来说,移民双子星并不难,但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omega孩子而放弃主星多年的基业。毕竟,族里的高等级Alpha才是最被看重的,留在主星更有利于家族的发展,也更有利于培养优秀的家族继承人。omega虽然稀有,但对世家大族来说,更多是锦上添花的存在——他们是一颗能让家族更上一层的棋子。
所以他们重视omega,不一样的重视,毕竟他们稀有且珍贵。一个家族难得会有一个omega孩子出生,有的家族甚至几十上百年都没有omega诞生。
虽然这些omega出生不久就被送到双子星,但是家族会与他们保持频繁的联系,也许是为了方便在他们成年后,能够按照家族的安排与门当户对的Alpha联姻,有的世家大族偏远旁支的omega长大后会直接配给主支的继承人。
其余的大部分出生在编号星的omega,或者是连编号都没有的偏远星,他们的诞生意味着家族命运的改写。因为帝国对于omega家庭有特殊的优待政策,一个omega孩子可以让一个家庭直接从偏远星一跃成为大星的居民,如果是高级omega,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定居到主星。
然而,自从安苏在这个世界醒来,从未有学院以外的人联系过她。她甚至从未想过自己在这里有家人。
如今,格蕾丝的话让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回想起阅览室里那本医学周刊封面上,那个黑发黑眸、与自己如出一辙的omega——雅迪拉·凯利。原来,她在这个世界也是有家人的。
安苏缓缓的开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梅根缓缓靠向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怀念,“她啊……是一个非常非常受人爱戴的首相夫人,做了许多伟大的事。可是,我认识的她,和别人眼中的她,完全不同。”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随后继续说道:“刚认识她时,她总是和玛法达在一起,就像你和温蒂一样形影不离。玛法达带她加入我的实验室时,我其实并不看好她。她不像玛法达,有一颗追求自由的心。她安于现状,害怕改变。我以为,没有信念的支撑,她很快就会放弃。”
梅根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想到,她的接受度很高,很快就在枯燥的实验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我承认,是我看走眼了。我其实很少有不走眼的时候,哈哈,就像看那个泰德·罗素,还以为他能像艾德万·罗素一样……算了,不提这个。”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仿佛回到了那段充满激情与汗水的岁月:“以前,就在这栋楼里,我们熬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全靠一腔信念支撑着。没日没夜地研究、实验、记录,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有时候,同一件事做了成千上万次,还是不愿意放弃,总觉得也许下一次就成了。”
“那时候觉得很苦很累,现在看来,却是我这漫长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值得回忆的时光。”
梅根的目光转向窗外,窗外那棵银杏树和一百年前没什么区别:“我们三个中,雅迪拉是最耐心最稳重的。她很少参与我和玛法达的争论,但她的任务总是能按时完成,有时候比我和玛法达做得更好。
玛法达是最聪明的,她是真的热爱,总是有新的点子,有时候我都忍不住妒忌她。还有那双天生做实验的手,每次成功率都比我高。而我……是最迫切最莽撞的,每天只知道一味地埋头苦干,也不知道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我对玛法达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对雅迪拉则是全然信赖。我可以把筛选了几千次的化合物放心地交给她,因为交给玛法达,说不定会被她的奇思妙想混合得乱七八糟……”
“然后有一天,雅迪拉突然说她要结婚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初雪后的第一天。我们已经筛选出了作为候选药物的最优化合物,项目组那段时间每天都喜气洋洋,我们甚至还为初雪开了一场派对。可当她宣布这个消息时,我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语气没有失落,仿佛只是诉说着自己的少不经事:“在曙光即将到来的时候,她选择了放弃。不过当时更让我生气的是,她为什么要在那时候选择和一个学院安排的世家Alpha结婚?像她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一个陌生的Alpha作为终身伴侣?那几个月里,她整天和我们一起待在实验室里,根本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和那个Alpha相处了很久。”
和她诉说的内容相反,格蕾丝的声音带着释然:“我当时觉得她不相信我们能成功,十分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再多坚持一下。”格蕾丝自嘲的笑笑:“我就像一个被妻子背叛的Alpha,当初有多么信任,背叛感就有多么强烈。我歇斯底里,用了很多她不应该遭受的恶毒语言攻击她。她没有反驳,只是走之前对我说:‘梅根,不要着急,慢慢来,就是最快的。”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我那时候不知道,下次见面竟是那么久之后,早已错过了道歉的最佳时机。”
“后来,我想成功的心越来越迫切,去争取学院里其他革新派的帮助,瞒着他们继续进行实验,也做了很多傻事。现在想想,那时候是我太天真。也许他们早就明白了,这条路上最难的从来都不是抑制剂……”
雪尔突然开口,认真的说:“我觉得以身试药并不是傻事,在那种境地下,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勇气。”
“没有报纸上说的那么伟大,我那时心里憋着一股气儿,一心只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大部分人都觉得不值得,不过我倒是一直不后悔。直到后来,我在玛法达眼里看到对我的愧疚,我才意识到我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我很担心这件事情被雅迪拉知道,她肯定会和玛法达一样,把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