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单青云回家,恰好金督道和金府公子金恩铭亲自上门商议迎亲事宜,巴虎也来了,他们正争论时辰的问题,上午的吉时就那么一个辰时,一前一后来怕误了吉时,同时来接,一大群人乱哄哄地挤在安阳大街,实在不好安排,还怕接错人。
单青云和来客一一打过招呼,这才发现三姨娘和四姨娘都在,两位姑娘出嫁前是不会出自己院门的,三姨娘眼尖耳朵也尖,借着这个被单青云岔开的时机向主君笑道:“督道家毕竟面子大些,大门大户的,认识的宾客跟咱们家来往又多,还是让督道家先接,再让巴虎兄弟来比较合适。”
四姨娘一听就急了,立马说道:“不可,万一误了吉时,对盛英不吉利。”
三姨娘握着四姨娘的胳膊,劝道:“好妹妹,金督道家吉时来,接了浅英就走,不会误了时辰的。”
四姨娘撇过头瞪她,说道:“这事能说得那么准么?路上耽搁点儿,打发红包耽搁点儿,家里拜祖宗、给父母磕头再耽搁点儿,这一个时辰不就过去了,不行,两个姑娘至少也要一齐出门。”
三姨娘一看四姨娘没好话,立马拉下脸,收起手来摇头晃脑地说:“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浅英年长,长幼有序,本就该先出门,金家与咱们家是世家,有通家之好,于情于理,都该让金督道家先来!”
单青云一听就知道她们俩又来了,不管什么都要争个先后,抢个面子,面子大过天,又只跟自己跟前的人比。
两个姨娘僵持不下,金督道笑呵呵的,转而向巴虎作起文章来。
“巴虎兄弟,年岁几何啊?”
“承大人福气,二十六了。”
“那比小儿恩铭,大了六岁,今日第一次见,巴虎兄弟还真是体格健硕,高大威猛啊。”
巴虎一抱拳道:“金督道谬赞了。”
“将来巴虎兄弟同小儿是连襟,免不了要照顾照顾小儿,当然,巴虎兄弟若需要帮助,小儿,乃至我们金家必然是义不容辞的。”说着,金督道双眼眯成月弯弯,笑得很和气。
巴虎一时间听不懂这背后内涵,只是回笑道:“多谢金大人。”
“既然以后大家都是亲戚,今日商议还是以和为贵,巴虎兄弟从城外出发,必然是比我金家路途要远一些的,还是我金家先接新娘子合理,我们官宦人家,最讲究一个诚字,今日既答应巴虎兄弟不耽误,便必然不会耽误巴虎兄弟的吉时,不如我们先,你后,如何?”
巴虎看一个长辈谦虚礼貌,又和和气气地说话,他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时耳根子就被吹动了,想着答应人家行个方便,只是四姨娘一直拿眼盯着他,那眼神好像就在说:你敢答应一个试试?唬得他支支吾吾,不敢随意应下。
单青云看巴虎那表情也知道他拒绝不了,还得她亲自出马,上前先笑道:“金伯伯,话可不是如此。”
金督道还是和穆笑道:“哦?贤侄有什么高见?”
“金伯伯老想着你们来接亲的两家,可怎么没想过这要出嫁的姑娘呢,说好了一起办喜事,本是姐妹和睦的说法,结果一前一后地走,后走的那个一来伤心,二来第二个出门听起来也不吉利,浅英妹妹和盛英妹妹多年来姐妹情深,一个必然舍不得另一个受委屈,尤其在要分别的时候,您说是吧,三姨娘。”
三姨娘突然被单青云点到,颧骨抽动,喉咙里“啊啊”地说不出完整的字出来,见满屋人视线全落在她身上,赶紧补了一句,“对,浅英向来心肠好,舍不得妹妹。”随后蔫儿了似的坐回椅子上,眼珠子往下来回转动。
“依青云之见,届时恩铭和巴虎兄一起来接亲,咱们家两位姑娘一起上轿,一起出门,这才叫真正的双喜临门。”
单仲贤教训道:“你说得倒轻巧,两支队伍都挤进安阳大街,进得来,怎么出去?”
“父亲是怕入口的福临街又有过往人,又有迎亲队伍不好通行,这也简单,恩铭从福临街进来,巴虎兄便从安泰街进来,绕一点路,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她的建议,金督道眼珠子便往下转看单仲贤的脸色,单仲贤脸色肃然,竟然沉默了。
单青云问道:“有何不妥?”
单仲贤语气放平和了许多,说道:“安泰街临陶相府邸,巴虎要来接亲就不要往那边去了,如果要绕路来,也只能从福临街另一头进来,你们二人在福临街碰头,一齐进安阳街到门口。”
单青云立马抢着上前拜道:“父亲高明,儿子敬佩。”
单仲贤吓了一跳,这才发觉方才扯到安泰街有些想避开陶相,一时大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她就把两个人一齐来接亲的事情给定了,中她一计,脾气又忍不住升上来了。
“一齐来接,你也不怕巴虎兄弟面子上过不去。”
单青云一提眉,装作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说道:“父亲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巴虎兄当日来接亲,将骑汗血宝马,带三十六吉人,仪仗圆满,迎了盛英回去,还要摆八十一桌酒,这等风光,我倒是怕那日,恩铭的面子才会挂不住。”
金恩铭一听,不禁低下头去,他们家虽领朝廷俸禄,他爹也不过是个督道,这等排场是万万摆不起的,他一个官宦子弟,竟比不上一个乡野村夫了。
“你……”单仲贤正要发作,可亲家在场,实在要顾全家族面子,只能把那口怒气生生咽了下去,转而劝巴虎道:“丈人知道你是个什么家境,办这喜事你也有不少为难的地方,实在不必如此,咱们单家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不识人心的人家,既然要把女儿嫁给你,便只希望你们过得好,不指望你造这些虚荣,表面浮华,大可不必。”
单青云立马反驳道:“父亲这话说得可不恰当,巴虎兄弟为人讲义气,邻里乡亲都愿意替他操持这份热闹,这是乡亲们的心意,况且结婚本是人生大事,当然是要尽力而为,办得最好。”
“你闭嘴,为父在跟巴虎说话,你哪儿来这么多主意。”
“巴虎兄嘴拙,我怕他一时说错话,惹父亲不高兴,大好喜事当前,岳丈可得忍着女婿点儿。”
单仲贤还欲教训,见有外人在前,实在是不能痛快骂她两句解气,只能截断她的话题,对金督道说道:“有劳老兄跑这一趟,老兄操持这亲事,的确辛苦,我们家这两个女儿,年岁差不多大,委屈谁老弟这心里都不舒服,还望老兄海涵。”
金督道心里很清楚,官大半级压死人,何况单家比他金家是足足高出两三个段位的,单仲贤如是说,这一起来接亲的事,也没得商量了。
“都是一家人,办的又是大喜事,说什么海涵不海涵的,单大人过谦了。”
“以后浅英若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还望老兄和嫂子多包涵。”
金督道仍是笑呵呵地回应道:“单老弟谦虚,浅英是个好孩子,内子见过第一面以后就直说喜欢,将来进门,自然也是持家有方的好主母,为兄还要感谢单老弟培养了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儿,娶进门是我金家的福气。”
“多谢老兄,老兄既来了,用过午饭再走吧,你我喝两杯。”
金督道看了金恩铭一眼,尴尬笑着点了点头。
单青云见他们一副和气生财互相吹捧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商量了,随即说道:“父亲,儿子同巴虎还有事商议,就留他去听雪居用过午饭再走了。”
单仲贤随他们去,单青云便将巴虎拉到了听雪居,午饭前,单青云先挑起话头说道:“巴虎兄即将大婚,青云还是得道一声恭喜。”
“都是青云兄弟帮忙巴虎才能有家有室,我巴虎是个有恩必报的人,青云兄弟待我如此好,将来巴虎这条命,刀枪剑戟,必定替你挡一档。”
“我不需要你的命,只要你待盛英好,愿意为她拼搏奋斗,也不枉我如今诚心诚意帮你。”
“巴虎必定对得起她,也对得起你。”
“既如此,你有什么打算?”
巴虎一愣,傻傻重复道:“打算?”
“巴虎兄,只在巡防营,如何堂堂正正进我单家大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