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变成了深蓝,外面大街的热闹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咚咚咚,咚,咚”五响以后,单青云示意,如意将后门打开,台阶上站了小侯爷虢越,台阶下站着冷时弘。
“快进来。”
小侯爷往后门巷子朝外的方向看了看,让冷时弘先进门,他像一只警惕极了的鹰一样,后退进门里,将后门关好。
冷时弘看了看这地方,惊喜道:“青云,你这地方,倒是令人意外。”
“如何个意外法?”
“本以为是个偏僻幽静的地,未曾想到在闹市中,还在百花楼后面。”
“越是这种地方,越没人起疑,白天咱们就堂堂正正从热闹的门口进来,晚上便从这小巷进来,最好从百花楼来此,最好不过。”
冷时弘点头道:“前街热闹人多,若有人跟着,也好甩开,百花楼又是个好掩体,这地方的确难得。”
他们正说着话,那五响的敲门声又来了一次,单青云亲自去开门,门口便是三个人,东祁,随身保护他的青衣剑士,以及应必简。
单青云看到应必简,心里有些不乐意,这人除了写谄媚诗,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大用,不过他是东祁带来的,单青云亦无话可说,只能是侧过身,让他们进门。
东祁一进来,便惊道:“虢越?你与本宫可有些年岁没见面了。”
小侯爷这才拱手拜了一下,甚是敷衍,说道:“六皇子吉祥。”
东祁脸带笑意,颇有玩味似的看着单青云,说道:“青云,你这本事够厉害的,小侯爷都被你请下山来了。”
单青云赶忙说道:“不要站在这里,咱们去里面说话。”
单青云带着他们到了第二进院子的屋里,屋里门对面是一张大罗汉床,床上有一小几,罗汉床左右有两排圈椅,椅子间有高几,单青云和如意将屋内四角及中央灯笼的烛火都点燃,这花厅便透亮了。
“以后我们说正事,一定要在这个厅里,这里离前后门墙都有一进院子的距离,左右耳房特别大,我什么都没放,来之前打开检查一下,不怕隔墙有耳。”
东祁的青衣剑士颇为轻蔑地笑了一声,抱着剑问道:“那屋顶怎么办?”
单青云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微低着头抬眼看着剑士,说道:“只能麻烦壮士了……”
东祁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笑道:“你连他都算计上了?”
“我看这位壮士,既然能做殿下随身护卫,那翻墙越顶的本事,肯定是信手拈来的,而且无论商量什么事,哪儿有护卫给殿下拿主意的,这位壮士既然无事可做,不如上屋顶,替大家望望风声。”
东祁点头叹道:“说得好,有道理。”
青衣剑士对上屋顶望风这事颇不爽快,立马握着剑拜道:“殿下,属下要保全殿下安全,怎可留殿下独自在屋内,若发生意外,属下难以第一时间保障殿下安全。”
“阿泰,你放心,这屋里都是些书生,大概他们一齐上,也是打不过本宫的。”
“那也不行。”
单青云有些为难,她以为这位剑士必然会答应下来的,想了想辙,语气立马放得委屈了些,说道:“既然阿泰壮士不愿意,那就只有让我的侍女如意爬楼梯上去了,若有什么危险,她嗓子尖,喊一声我们都听得到。”
东祁一听便会了意,立马接茬说道:“阿泰,你好意思让一个女孩上屋顶替你吗?”
阿泰皱着眉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憋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东祁见他不答话,便收起了笑意,威严势起,说道:“本宫命令你去屋顶守着,你还敢抗命不成?”
阿泰立马跪到了地上,“属下不敢。属下是担心……”
“本宫自有分寸,无需你来多嘴言语,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少拿主子的主意。”
一时,单青云都被他这冷脸自威的气势吓出了些冷汗,君臣始终有别,东祁发起威来,还是令人害怕的。
阿泰猛一点头,干干脆脆答了个“是”,随后走出门去,飞上房檐,瓦片嗒嗒响了几声,他就走到顶上去了。
“如意,你去沏茶来。”
单青云将门关上,东祁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的几位也都在左右落了座,单青云走到东祁侧边,对所有人说道:“今日,青云首先谢过大家,愿意一齐聚集在这屋子里,共商大业。在下单青云,雍京人,目前在按察司秋毫馆任司律,家门各位都熟悉,就不多说了。”
她走到小侯爷身旁,说道:“这位是侯爵府公子,虢越,亦是雍京人士,那位是青云按察司同僚,也是与青云同科的状元郎,冷时弘,越东道人士。”
虢越虽然高傲不乐意搭理人,也随冷时弘一道站起来向东祁拜了一拜。
单青云回到东祁身边,应必简坐在离东祁最近的位置上,她便面向虢越、冷时弘,介绍道:“这位是应必简,乃布政司雍京修造主使应伟物的次子,应公子,就不知如今在何处高就?”
应必简朝她微微倾身,答道:“在玉堂署,任修撰。”
“那就……”
“本宫有些话,需要先警告各位。”
东祁突然截了她的话头,单青云没有意料到,虽然不知为何,听他语气不似先前柔和,必是要事,忙请道:“殿下请讲。”
“今日在此商议种种,若有他人问起,本宫概不知道,将来本宫成业之前若东窗事发,各位有任何事,本宫也一概不管,希望各位清楚,如果不满意,此刻便走吧。”
东祁这番话,说得十足让人心寒,小侯爷依旧冷着一张脸,似乎这话他早已听闻过,冷时弘双手在膝盖上摩挲,有了些紧张,应必简坐在离东祁最近的位置,目视前方,无所动容。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仿若死寂,就在这久久的安静之后,东祁才自行将它打破,“当然,若本宫大业有成,在座各位,必是功劳簿上的前几位,东祁也相信,各位都是治世能臣,将来东祁,必要仰仗各位。”
说完,他竟然站起来,向小侯爷、冷时弘拜了一拜,冷时弘赶忙上前跪道:“殿下快快请起,时弘不堪受这一拜。”
“此时,时弘自是受得起,希望将来,时弘不能接受。”
冷时弘坚定答道:“时弘明白。”
东祁直起身,又向应必简一拜,应必简亦是跪在地上,双手托起东祁,说道:“殿下深恩,必简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最后,东祁向青云一拜,青云却挺起身板,生生受了他这一拜,一旁应必简骂道:“放肆,殿下拜你,你就这么受着么?”
单青云的回答掷地有声,“今日我受他这一拜,此生便一定对得起他这一拜,将来,也必定不会让他有机会再拜!”
东祁笑了,笑容深邃,报以肯定,也报以欣赏,单青云读得懂他的笑容,他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一位良将。
如意在外面轻轻叩门,说道:“公子,茶水已备好。”
单青云开门让她把茶上好,也不留她在屋里,应必简闻了闻茶味便放到一边,还劝道:“殿下别喝,这茶水太粗,别损了殿下的口味,明日我遣人送些好茶来,虽不常来,来的时候别太委屈才是。”
东祁倒不介意,只说道:“出门在外,就不要那么讲究了,有口茶水喝就好,去年本宫下道府巡查,山野偏僻处,河水露水,也都能将就着喝了。”
应必简听他这么一教训,跟蔫了的花一样,背也勾了,头也低了,显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必简兄若想送些好茶,青云自是高兴,不如小侯爷也送些茶盏来,将来若无事,咱们也可在这里聊聊天,玩一玩。”
冷时弘立马来了兴趣,兴奋说道:“那必然要给这地方取个好名字才是。”
“时弘兄有什么想法?”
冷时弘伸着一根手指,往前走了两步,忽而一顿,面露笑意,喜道:“不如就叫隐庐,隐于闹市,大道其中。”
单青云细细品味了这二字,立马附和道:“好,隐庐,寓意有,兆头也好,明日我便叫人打一副牌匾,挂在这屋门面上。”
“我来弄吧。”坐在一旁的小侯爷,冷冷清清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这才让人想起他这个活菩萨,还在参与他们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