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金銮殿的兽首铜炉刚腾起第一缕沉水香。
李御史捧着一卷青绢跪在前排,袖口还沾着露水,声音却像淬了冰:“启禀陛下,臣等联名上《谏摄政王僭越疏》——”他抖开奏疏,“今有摄政王府私刻虎符印于婚书之上,此乃谋逆铁证!”
殿中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映瑶立在墨羽寒身侧,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佩,青铜地砖纹的玉面还带着晨露的凉意。
前世她从未细看过这方家传玉佩,直到重生后才发现,边缘细微的刻痕与河工图上的漕运标记竟有三分契合。
“李大人急着递疏,倒像生怕晚了半刻。”墨羽寒的声音清润如松风,抬手将那卷婚书铺展在御案上的河工图上。
苏映瑶瞥见他指节微屈,恰好遮住婚书上“白头”二字——那是她前日亲手用朱砂填的。
变故发生在婚书与河工图重叠的瞬间。
青铜玉佩突然发出幽光,玉面映出斑驳光影:残垣断瓦间,半块刻着“苏宅”二字的砖正嵌在地基深处。
“这是二十年前苏家大火未焚尽的砖。”苏映瑶上前半步,指尖点在河工图右下角,“河工司新址地基下埋着苏家祖宅残砖,而虎符印的刻痕,正是当年救火玄甲军留下的标记。”她抬眼扫过李御史煞白的脸,“李大人急着参摄政王僭越,莫不是怕这砖下埋的秘密见光?”
李御史喉结动了动,正要反驳,却被殿外一声“皇后娘娘不适”惊得打了个寒颤。
皇后扶着宫娥的手踉跄进来,鬓边珠钗乱颤,素白裙角沾着湿泥:“瑶妹妹...本宫晨起腹痛...”话音未落,她突然捂住腹部栽倒,额头的金步摇砸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赵将军到——”
殿门被撞开的刹那,穿玄甲的赵将军押着两个浑身发抖的侍女进来,腰间佩刀撞出清脆的响:“启禀摄政王,地牢审出昨夜往御膳房投蛊的人。”他甩给侍女一记眼刀,“说,谁指使你们在陛下膳食里下‘同心蛊’?”
“是...是皇后娘娘!”左边侍女突然瘫软在地,“娘娘说只要陛下中蛊,便会对苏妃娘娘生厌...呜哇!”右边侍女突然尖叫着去捂她的嘴,却被赵将军一脚踹开。
萧煜猛地站起来,龙袍金线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疼。
他盯着瘫在地上的皇后,又看向那两个侍女,喉结动了动:“传太医院!”
“陛下且慢。”李公公佝偻着背从殿外进来,手里攥着半卷黄绢,“奴才在承禧宫旧佛堂寻到这个。”他展开绢帛,“先皇后遗诏复本——”
“不可能!”皇后突然撑着案几爬起来,发间珠钗簌簌掉落,“本宫才是先皇后指定的继后人选...”
“遗诏上写的是‘皇三子萧煜仁厚,皇四子萧珩机敏,当择贤而立’。”李公公颤巍巍指着绢帛末尾的朱砂印,“可如今传世的遗诏,‘萧珩’被改成了‘萧煜’。”他抬眼看向萧煜,“奴才前日见苏王妃的婚书虎符印,才想起先皇后临终前曾说,虎符印可证遗诏真伪。”
殿中死寂如冰。
萧煜踉跄着扶住龙椅,指节泛白。
他看向苏映瑶腕间的血玉,那半块“白头”正映着婚书上的刻痕,像团烧红的炭。
“边关急报!”陈丞相的声音突然炸响,他捧着镶铜木匣跪伏在地,“北境匈奴犯边,三十万大军已至雁门关!”
墨羽寒伸手接过木匣,指尖在调兵令上顿了顿:“臣愿领虎符出征。”他转头看向苏映瑶,眼底漫过暖意,“但需携河工图与王妃同往——河工图标注着北境粮道,而臣...需她在帐中镇着,军心才稳。”
萧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
苏映瑶瞳孔微缩——那是半片带血的并蒂莲帕角,与前世她临终前攥着的帕子纹路分毫不差。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藏书阁时,苏映瑶正翻着《北疆志》。
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滑落一张绢画,绘着两个孩童蹲在池塘边,一个穿着明黄小褂,一个套着月白襦裙,手里各捏着半朵并蒂莲。
“这是萧煜十岁时,与你幼弟在苏宅后园画的。”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松烟墨的香气。
他替她系紧披风,指尖扫过她后颈的碎发,“当年苏家大火,萧煜本在你家做客,是你背着幼弟,又拽着他冲出火场。”
窗外突然起了风,青铜玉佩在两人之间晃了晃。
苏映瑶望着玉面映出的影子——那是萧煜站在阁楼外的廊下,手里拈着半方褪色的并蒂莲帕,正对着河工图残卷出神。
“王爷,马厩那边好像有动静。”守夜的暗卫声音从窗外飘进来,“像是...有人在撬锁。”
墨羽寒将苏映瑶护在身后,目光扫过窗外渐浓的夜色。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虎符,声音轻得像叹息:“卯时三刻...倒算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