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三刻,摄政王府西跨院的铜鹤灯烛芯“噼啪”爆响。
苏映瑶拆北疆急报的指尖忽顿——泛黄信笺边缘洇着水痕,“漕运司暗卫潜入军营”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眉峰骤紧。
“他这是要拿将士性命来要挟。”她屈指轻叩案头那尊青铜镇水兽复制品,前世河工司老大人临终将真品塞给她时,掌心的温度还烫着记忆。
镇水兽双目嵌的琉璃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暗潮:萧煜烧了漕运司衙门毁证据,却派暗卫混进北疆军营,既能借雪灾为由扣下军粮嫁祸,又能用将士生死逼她就范。
玄色披风忽然覆上肩头,带着墨羽寒身上惯有的沉水香。
苏映瑶偏头,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却见他袖中滑出半截虎符模型,青铜纹路与她腕间河工司玉佩暗合:“北疆三十万将士的粮道,我墨家军守了十年。”他指腹摩挲虎符缺口,“暗卫能混进军营,说明有人递了腰牌——”
“三皇子的私印。”苏映瑶接口,前世她在承禧宫地砖下摸到河工秘图时,图角也有同样的朱砂印。
她将信笺折起收进镇水兽腹内暗格,指尖触到暗格里另一块温热的玉牌——是今早墨羽寒塞给她的“摄政王府令”,“王爷早料到萧煜会狗急跳墙?”
“从他拆苏家祖宅那天起。”墨羽寒将她发间滑落的银步摇别正,步摇上的海棠坠子轻晃,“不过夫人更早就料到了。”他指腹拂过她腕间那道淡白疤痕,前世她跪雪夜捡帕子,碎瓷片划的伤,“所以才会在河工司安插细作,让北疆急报比萧煜的密令快了半日。”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李公公尖细的嗓音穿透夜色:“摄政王,陛下口谕——寒夜锁宫门,凡外臣府邸不得留宫眷,贤妃娘娘须随老奴回宫!”
苏映瑶垂眸看自己腕间的“摄政王妃”玉镯,唇角勾起冷嘲。
她执起案上黑子按在棋盘“承天”位:“陛下这是要逼我与他同归于尽?锁宫门不过是幌子,真正目的是借‘宫规’把我困在他能拿捏的地方。”
墨羽寒执白子轻轻压住她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棋秤传来,苏映瑶听见西厢方向传来刀剑相击的清响——是赵侍卫带着王府暗卫与锦衣卫对峙。
“夫人且看。”他屈指叩了叩棋盘边缘,“萧煜派来的人,连门槛都不敢踏。”
果然,李公公的声音又尖了几分:“赵侍卫,你敢抗旨?”
“抗的是假旨。”赵侍卫的嗓音像淬了冰的刀,“陛下口谕需得有金印,李公公手里的黄绢,连朱砂都没干透。”
苏映瑶抬头时,正撞进墨羽寒含笑的眼。
他抽回手,白子落在“守和”位:“萧煜急了。”
五更鼓响时,李公公灰头土脸地走了。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宫墙方向飘来的白纸——血诏贴满了宫门,“贤妃苏氏私通外臣”的朱笔大字被晨露晕开,像一滩化不开的血。
“夫人。”小丫鬟捧着半幅褪色帕子过来,“这是在血诏夹层里发现的。”
帕子上并蒂莲的绣线几乎褪成了灰,苏映瑶却一眼认出是前世自己跪在雪地里捡的那方。
她将帕子浸入墨羽寒递来的沉水香汤,水面忽然浮出细若蚊足的“救”字水纹,墨色顺着水纹晕开,竟渐渐显出半幅地图。
“他竟用朕的名义求救?”苏映瑶指尖微颤,前世萧煜逼死她时,眼里只有冷硬的帝王心术,何时有过这样的慌乱?
墨羽寒凝视她腕间疤痕:“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有人用这暗号救过你。”他取过帕子对着晨光,地图边缘露出半枚模糊的印章,“这是先皇私印的残角。萧煜烧漕运司时,可能发现了先皇当年留下的密信。”
晨光初现时,墨羽寒命人抬出十箱漕运司账册置于宫门下。
李公公掀开箱盖的手直抖——箱底压着三皇子私印的粮船清单,每笔数目都对得上河工司被贪没的赈灾银。
“烦请李公公转告陛下,”墨羽寒靠在朱漆门柱上,玄色大氅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若再派一兵一卒扰我王妃,这些账册便送入御史台。届时三皇子的脑袋,够不够堵天下人的嘴?”
李公公冷汗浸透中衣,连滚带爬地跑了。
苏映瑶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忽觉掌心一热——墨羽寒将半块青铜地砖纹样塞进她手里,与她腰间河工司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
“这是前世承禧宫地砖的纹样。”他指腹摩挲砖纹凸起处,“我让人挖开地砖时,除了河工秘图,还发现了这个。”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将染血的河工司玉佩系在墨羽寒腰间。
指尖触及他掌心薄茧时,忽觉他手微颤——原来他一直捏着那半块地砖纹样。
远处承天门的灯火忽明忽暗,恍若前世承禧宫的烛影摇红。
“明日早朝,萧煜该坐不住了。”苏映瑶望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他御书房的暗格里,该藏着更要紧的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墨羽寒皱眉望向宫墙方向,苏映瑶却注意到他腰间玉佩微微发烫——那是河工司特有的“地动”警示。
“王爷,”她指尖抵着发烫的玉佩,“御书房……”
墨羽寒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刀:“去看看。”
(御书房东墙暗格里,半卷染血的先皇遗诏正随着塌陷的砖石簌簌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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