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门前,几名侍卫神色紧张地守着一个木匣和一卷贺帖。
“人呢?”萧照渊厉声道。
“回殿下,送信那人留下贺礼就匆匆离去了,说是要赶回荒州复命。”侍卫回答,“但那人腰间挂着白布,甚是古怪。”
萧照渊瞳孔一缩,腰间挂白,乃是戴孝之意。他压下心头不安,伸手接过贺帖展开。
【恭贺太子大婚之喜。荒州苦寒,无甚珍宝,唯有父皇当年所赐短剑一柄,转赠太子,愿太子如剑般刚直不阿。——五哥萧照凌敬上】
字迹工整却软弱无力,完全不似当年萧照凌那苍劲的笔锋。萧照渊放下贺帖,打开木匣,匣中静静躺着那柄他那日在荒州萧照凌屋内所见的短剑。
“老曹,派人给我去追,将送信人给我带回来!我要问问,五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暮色如血,染红了无极殿的窗棂。秦帝挥手屏退所有侍从,独自走入。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万民仰望的帝王,只是一个心怀忧虑的父亲。
北墙上,挂着数幅画像。他站在五皇子萧照凌的画像前,目光如刀,一寸寸刻过画中少年的眉眼。
画像中的萧照凌约莫十七八岁,身着猎装,手持长弓,意气风发。秦帝轻轻抚过画像上的脸庞,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信上只有寥寥数字:“鱼儿已经上钩。”他手指微微颤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凌儿,朕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秦帝低声自语,声音消弭在空旷的大殿中。
秦帝闭上酸涩的双眼,思绪回到了五皇子被贬前夕。他至今还记得当初秘密召见萧照凌,将代号‘暗’的计划和盘托出。萧照凌那震惊的表情和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儿臣定不负父皇,保我大秦江山永固。
那日朝堂之上的萧照凌不辩解,不喊冤,一人承担所有罪责,只为能消失在大众视野之中。就为了那句承诺,独自流放荒州。秦帝缓缓闭上双眼,身为帝王,为了大秦的崛起,他必须冷酷无情。
“陛下!陛下!”高要急促的呼唤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打破寂静。
秦帝迅速收敛情绪,转身时已恢复帝王威严:“何事惊慌?”
高要扑通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荒州八百里加急...楚王殿下...殿下他...”
秦帝手指无意识的攥紧袖口:“说!”
“楚王殿下染上恶疾,药石罔效...于三日前...薨逝了...”高要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声呜咽。
无极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秦帝站在原地,只有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血红。
“陛下...请节哀...”高要颤抖着递上一封书信,“这是殿下临终前写给陛下您的...”
秦帝接过信,他挥手示意高要退下,待殿门关上,才缓缓拆开信封。
信纸上的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缩:父皇,儿臣已经上路。今生得为父皇之子,死而无憾。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秦帝眼神一凛,沉声道:“进来。”
夜枭如鬼魅般从窗口翻入,跪伏于地:“陛下,楚王已经上路,我们的人是否需要接应。”
秦帝沉默良久,转身走向御案,提笔疾书。
“将此信交给楚王。”秦帝将新写的密信交给夜枭,声音低沉却坚定,“告诉他,现在大秦兵强马壮,宁可计划失败,也要他活着回来!让夜影暗中关注他,事不可为就将他给我送回来!”
夜枭领命而去,无极殿再次恢复寂静。秦帝走回萧照凌的画像前,轻轻拂去画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凌儿,一定要平安归来...”秦帝低声的祈愿,消散在夜色中,无人听见。
东宫。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时,萧照渊正在批阅奏折。顾清梦坐在一旁,为他研墨添香,两人之间虽无多言,却自有一种新婚夫妇的默契温馨。
“殿下,荒州急报。”曹正淳匆匆入内,呈上一封加急文书。
萧照渊展开一看,当目光扫过那最后一行字时,手中茶杯突然跌落,热茶溅湿了他的衣襟。
“夫君?”顾清梦连忙起身,却见萧照渊面色苍白,手指微微发颤。
“五哥...死了。”萧照渊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说是染病而亡。”
顾清梦瞳孔微缩,迅速挥手示意殿内宫人退下,待房门关上,她才轻声道:“夫君,节哀。”
萧照渊仿佛没听见,目光穿过顾清梦,似乎回到当初他去荒州治理流民时看到的景象——
一个粗布汉子正带着随从在田间劳作,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那间朴素的房屋,屋后他收留了十几位面黄肌瘦的孩童正在读书认字。
“夫君?”顾清梦的声音将萧照渊拉回现实。她递上一块温热的帕子,萧照渊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已经沁出冷汗。
“我不信!”萧照渊突然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五哥身体一向强健,怎会突然染疾病逝?而且偏偏是在我大婚的日子...”
那个倔强如石,生命力旺盛的人,怎会如此轻易被疾病击倒。
“清梦。”萧照渊突然转身,将当初他所见所闻一一道出,“我有时总是在想,是不是我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误会。”
顾清梦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夫君,无论真相如何,现在都不是自责的时候。”
萧照渊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她的手:“你说得对。”他转向门外,“老曹!”
曹正淳应声而入。
“备马,我要即刻进宫面见父皇。”
无极殿外,萧照渊笔直地跪在汉白玉阶上,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袍,他已经跪等了两个时辰,却仍未得到秦帝的召见。
“殿下,陛下说今日龙体不适,不见任何人。”高要又一次从殿内出来,面带难色地传达同样的口谕。
萧照渊抬头,目光如炬:“告诉父皇,儿臣今日见不到他,便再此长跪不起。”
高要叹了口气,只得再次转身入内,片刻后,沉重的殿门终于缓缓开启。
“太子殿下,陛下宣您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