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京城像是一块被撕碎的锦缎。
六皇子萧照渊踩着瓦砾前行,身后跟着大皇子萧照轩与户部尚书房玄龄。三人的靴子很快就沾满了灰尘。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腐烂的伤口之上。
“这里是城南原本最繁荣的地段。”萧照渊指着一片焦土,声音低沉。断壁残垣间,几个百姓像蚂蚁般翻找家当。一个孩童坐在倒塌的梁柱上,呆呆的抱着半截被烧焦的布偶。
大皇子看到此番场景,面色惨白:“三弟打开南门迎接叛军,导致此地叛军众多,也是京城破坏最严重的地区。”
房玄龄叹了口气:“如今很多受伤严重之人得不到救治,渐渐死去,城外乱葬岗都放不下了,很多户人家到现在尸体还未下葬。这样下去...”
转过街角,一股腐臭扑面而来。十几具尸体正整齐排列在路边,盖着草席。一个老妇人跪在旁边,正用破布擦拭着一具小尸体。
“老人家...”萧照渊蹲下身。
老妇人抬头,浑浊的眼中没有泪水,“大人,能给我孙子找块干净布吗?他最爱干净了...”
大皇子突然上前,解下自己的锦缎披风盖在了孩子身上。
“殿下。”房玄龄轻声道:“城西那边还等着...”
“先去粮仓。”萧照渊深吸一口气,“百姓现在最急的还是吃饭。”
粮仓前已经排起长队。管仓小吏满头大汗地维持秩序:“每人每日两合米,不许他人代领。”看到萧照渊三人前来,慌忙跪地行礼。
“起来吧。”萧照渊抬了抬手,“存粮还够几日?”
“回殿下,按现在的发放量,大约十日。”
房玄龄立刻翻开账册:“柳家的资粮明日就可入库,林家可能还需五日。在此之前...”他顿了顿。“我们可以先让各官员拿出家中存粮,等林家钱粮到达在予以补偿。”
正午时分,三人坐在临时搭建的粥棚休息。远处传来打夯声,工部已经开始清理主要街道。房玄龄铺开京城地图,用朱笔标注:“东城多官宅,可令各家自行清理。南市商户比较集中,需要朝廷拨款。西城平民众多...”他犹豫了一下,“可先放粮,稍作暂缓。待五日后清理。”
“为何?”大皇子突然发问。
“现在钱粮有限,总要有取舍,只能先...”房玄龄苦笑道。
萧照渊摇了摇头:“正因是平民区,才该优先。”他指着地图,“城西占据京城一半人口,房屋密集,人口众多,虽已入秋,可若尸体产生瘟疫...”
“殿下仁厚。”房玄龄叹息,“可钱从哪来?”
“那就先用我的。”大皇子解下腰间玉佩,“这是母后给的,值三千两,先买药材。明日我会让文王府府库先凑两万两用于城西重建。”
萧照渊怔住了,他这大哥之前最爱享受,可如今似乎改变了。“赵王府明日会让人统计府库。”
下午三人分头行动。萧照渊来到南城,亲自帮着清理废墟。当他搬开一块断裂的墙板时,下面露出了一个小木匣,匣中装着绣了一半的鸳鸯枕套。旁边的老妇哽咽道:“这是我女儿的嫁妆....可...”
“老人家,我帮您收好。”萧照渊小心的将它包起。周围百姓看着这位锦衣华服的皇子跪在废墟中,眼中渐渐有了光亮。
日落时分,三人重聚临时衙署。大皇子满身泥灰,兴致勃勃:“我刚去太医院查了,现在存药足够应付初期伤病。”房玄龄也是将今日发放的钱粮精确报出。
第二日
晨雾尚未散尽,萧照渊已经带着大皇子与房玄龄来到城南废墟。昨夜的一场小雨将尘土化为泥泞,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
“今日先清理这条主街。”萧照渊指着地图道,“连通了官道,药材与粮食才好送入京城。”
大皇子萧照轩突然拽了他一下:“六弟,看那边。”
只见前方废墟,一队玄色劲装的府兵正在搬运梁柱。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效率极高。而指挥他们的那个身影正是前两日还躺在病床之上的二皇子萧照军。
更令人惊讶的是,萧照军正单膝跪地,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包扎腿伤。他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此刻异常灵巧,系绷带的动作轻柔的不可思议。
“二哥。”萧照渊不禁喊出声。
萧照军抬头,刀削般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来了就干活,吵吵什么。”随即转身抱起一个正在哭闹的孩童。
三人面面相觑,房玄龄轻咳一声:“昨夜二皇子就带人来了,带着府兵通宵清理了三条街道。”
大皇子突然笑了:“看来我们兄弟想一起去了。”他大步上前,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一起?”
二皇子僵硬的点了点头。四人分工明确,二皇子带府兵清理主干道;大皇子组织太医院设立临时医棚;六皇子与房玄龄统筹物资分配。没有过多交流,却默契十足。
宫墙上,秦帝听着高要的禀报。手指无意识的敲打墙垛。
“高要。”
“老奴在。”
“你说。”秦帝看向远处,“朕这几个儿子,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高要顺着望去,透过晨雾,隐约可见几位皇子的身影在忙碌着。
“老奴不敢妄议...”
“朕让你说。”
高要深吸一口气:“老奴斗胆。殿下们可能生性就是如此,只是平日陛下未曾有所察觉。”
秦帝眯起双眼。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大皇子优柔寡断;二皇子莽撞,只知冲锋陷阵;三皇子资质平庸却野心勃勃;五皇子贪财好色;六皇子整日走马章台,活脱脱一个纨绔。
正是这些失望,让秦帝日渐沉迷方士的长生之术。既然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那不如自己永远坐这个位置。
夜幕降临,秦帝独坐无极殿内。案上摆着三份密折:第一份记录大皇子变卖私产赈灾;第二份是详述二皇子如何严惩趁机劫掠的兵痞,流氓;第三份则是六皇子赈灾时的统筹过程。
“夜枭。”秦帝突然道。
阴影中浮现一个人影:“属下在。”
“加派人手盯着三位皇子。”秦帝指尖轻叩案几,“特别是...他们对待幼小时的态度。”
“属下不明白。”
秦帝望向殿外夜空:“猛虎对羔羊露出利齿是本能,藏起爪牙才是本事。”他顿了顿,“朕要看看,他们中谁真有帝王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