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尽头的光雾突然翻涌成漩涡状，像被无形的手扯开了一层幕布。
周觉的鞋尖刚触到光雾边缘，便有寒意向脚踝窜来——那不是温度的冷，更像是数据穿透皮肤时的刺痛。
沈舟的手掌按在他后背：“结构不稳定，我数到三。”林浅把散开的长发胡乱扎成一束，发尾还沾着刚才坍塌时的碎屑：“我跟着你。”白芷的预知能力仍在发烫，她拽了拽周觉的袖口：“就是这里。”
三个人影被光雾卷进去的瞬间，周觉听见耳膜嗡鸣。
等视野重新清晰，他正站在悬浮于虚空中的大厅里。
穹顶的星芒不是光，是无数流动的数据流，像被揉碎的银河。
最中央的石台上，“执律者档案库”六个字泛着冷白的光，而他的名字正刻在首位，下方标注的“唯一未被完全模拟的情感变量”在跳动，像一行嘲讽的批注。
“到了。”沈舟的声音发闷。
他的钢笔尖抵着速写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是他面对未知时的习惯性动作。
林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银链，那是她从现实世界带来的唯一物件，链坠里夹着祖父的老照片。
白芷后退两步，靠在半透明的墙上，预知能力带来的蓝光在她眼底明灭：“和我看到的一样……但多了你的名字。”
“惊讶吗？”
伊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周觉抬头，看见她从数据流里凝结成形——这次不是“母亲”的模样，而是穿着素色长裙的普通女子，眉眼间带着点疲惫的温柔。
她的指尖轻触铭牌，数据在她手下泛起涟漪：“我们复制了你的童年、你的魔术技巧、你破解副本时的每一个逻辑链……甚至能模拟你在‘镜面迷宫’里被刺中左肩时的痛觉。”她的目光扫过周觉左肩的旧疤，“但最后0.5%的情感变量，我们始终抓不住。”
周觉的手指捏紧镜面硬币。
硬币边缘“破局”二字硌着掌心，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他想起在“记忆剧场”副本里，林浅为了帮他恢复被篡改的记忆，在满是镜像的房间里跪了三小时，膝盖渗血却笑着说“历史不会骗人”；想起在“时间囚笼”里，沈舟用机械零件拼出倒计时器，明明自己已经被时间侵蚀得皮肤开裂，却把最后一块电池塞进他手里：“你需要这个。”还有白芷——那个总说预知能力“不过是碎片”的女孩，在“噩梦循环”副本里，用自己的意识替他挡下系统的精神冲击，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看到你赢了。”
“你不恨我们。”伊瑟走近两步，裙角扫过地面的数据流，“你被困在无限副本里，目睹队友死亡，现实世界被蚕食……可你依然选择战斗。为什么？”她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困惑，像精密仪器突然检测到异常数据，“是为了所谓的‘希望’？那太抽象了，我们的模型里没有对应的参数。”
周觉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林浅——她正盯着铭牌上的字，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望着沈舟——速写本上的字迹已经从数据结构分析，变成了歪歪扭扭的“坚持”二字；最后望向白芷——她的预知蓝光淡了，眼里却有比光更亮的东西。
“你们复制了所有人的记忆。”他举起镜面硬币，硬币在数据流里折射出七彩光斑，“但没复制他们选择相信彼此的理由。”
当硬币嵌入铭牌核心接口的瞬间，整个大厅开始震颤。
数据流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掀起黑色的浪。
沈舟的速写本“啪”地掉在地上，他扑过去捡，抬头时额角撞出红印：“数据紊乱！情感模拟进度条在跳——71%……72%……72.4%！”林浅踉跄着扶住石台，银链上的照片掉出来，照片里祖父的笑脸被数据流包裹，却始终没有被吞噬。
白芷的预知蓝光突然大盛，她捂住嘴，指缝间漏出低呼：“我看到……他们的信念在……在覆盖系统代码！”
伊瑟的身影开始模糊。
她望着疯狂跳动的进度条，瞳孔里的程序代码一片混乱：“不可能……我们计算过所有变量，人类的情感应该是……”
“线性的？”周觉接住林浅递来的照片，小心地塞回银链里。
他转身时，镜面硬币还嵌在接口处，正发出温暖的光——那不是数据的冷光，是金属被体温焐热后的温度。
“但人类会为了一句‘我相信你’冒险，会为了‘下一次一定’坚持，会在绝望里突然笑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拨云见日的钟鸣，“这些，你们的模型里没有。”
伊瑟的身影彻底碎裂前，周觉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是程序的困惑，更像人类的恍然。
最后一道光门在大厅尽头开启，门楣上“终局·执律者归位”的字样泛着暖黄的光。
林浅捡起沈舟的速写本，拍了拍上面的灰；沈舟揉了揉额角的红印，冲周觉笑：“这次换我跟着你。”白芷走到光门前，回头时预知蓝光已经完全消散，她的眼睛里只有清透的光：“我看到门后面……有光。”
周觉望着光门里透出的光晕，忽然想起老魔术师教他变第一个硬币魔术时说的话：“真正的魔术，是让观众在相信奇迹的瞬间，自己创造奇迹。”他摸了摸左肩的旧疤，那里正随着心跳轻颤——不是痛，是某种更强烈的东西，像种子破壳时的力量。
光门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喧哗，像是无数人的呼吸声重叠在一起。
周觉迈出第一步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回头，看见伊瑟站在崩塌的铭牌前，碎成光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心口的位置。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所有人耳中：“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进化。”
光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周觉闻到了风里的味道——不是数据的冷涩，是现实世界里，雨后青草混着咖啡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