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娘血迹斑斑躺在青萍怀里,脸肿得老高,双目圆睁,身上鞭痕累累。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眸里只剩下死气,整个人生气全无,。青萍见小姐如此惨状,悲从中来,大声嚎哭起来。
她趴在睐娘身上,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啧啧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域无门你还来。听堂弟说,押解你去勾栏院的路上,竟然被你跳河跑了。你回来正好让我们再卖你一回。”潘巧儿靠着门框笑骂道。
“青萍,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睐娘微弱的声音传入青萍耳中。青萍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随即大喜,“小姐,你没死!太好了!”青萍顾不得擦去泪水,激动地喊起来。
睐娘本已昏死过去,被青萍趴在胸前,一上一下地大哭,压得她胸部起伏,竟然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醒转。“青萍,我们是在阴曹地府了吗?”睐娘苦笑,难道她死了,青萍也死了?她们主仆在黄泉路上相遇了?
潘母见她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很是不耐,对随后跟来的潘巧儿道:“把门锁了。待会勾栏院的人来了,一起发卖出去。”
潘巧儿欢喜地上前将门锁上,道:“死丫头回来了,正好今天人来了,一起卖出去。”
青萍猛回头,屋内一暗,她拼命去拉门,门“哐哐”响,却已被锁得死死的。
“小姐,你快醒醒,她们说要把我们俩都卖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青萍焦急地想将睐娘扶起来。
睐娘半躺在青萍怀里,她已明白过来,她没死,而是被青萍哭活过来了。
“青萍,你快跑!她们要将咱们俩卖入烟花之地。你别管我,想法子逃出去。”睐娘断断续续地道,“青萍,好丫头,你不该回来。都是睐娘连累了你。”
说完,眼泪如决堤之水般流了出来。
青萍竟呆住了,她没想到潘家人竟如此无法无天,不但要卖她,连小姐也要卖掉。
要将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媳妇卖了,闻所未闻的恶毒婆婆!
“青萍,你怎么逃回来的?”睐娘心中疑惑,去姑苏城本该有许多时日,她们告诉她青萍已经被抓了,还被卖去了勾栏院。
“我,我趁他们不注意,跳进河里,后来被好心的渔夫所救。我不放心小姐,我就回来了。小姐,老爷、夫人……”青萍哽咽着说不出话。
睐娘心中了然,忍着泪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在城门口,我看到反清复明的人被砍头或被流放,老爷的名字就在流放宁古塔的人员名单中。”青萍流着泪和盘托出。
“爹爹决不会参与那事,他曾与我说过,为了娘和我,他不能加入反清复明的大业。爹爹是冤枉的!”睐娘喃喃自语。
她觉得好似有谁织了一张网将她们一家收入其中,收紧再收紧,直到逼迫全家走上黄泉路。她不知背后都有谁,谁要害他们。
“小姐,眼下她们要卖了我们,可怎么办?”青萍恐惧地颤声道。
睐娘苦笑,脸皮扯得疼,“嘶”的一声。“小姐,你还好吗?”青萍担忧地看向遍体鳞伤的睐娘。
“如今这境地,好与不好,又有何区别。”睐娘叹气。“青萍,你为何要救我,我死了,一了百了。”睐娘又流下泪来。
“小姐,老爷夫人日日想着小姐,如今知道他们是冤枉的,小姐何不想法营救?”青萍怕睐娘又萌死志,赶紧找由头引发睐娘求生的念头。
睐娘心中一动,最牵挂的还是爹娘。青萍明知眼下情境,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还要想一个法子,让小姐能有斗志活下去。
睐娘如将熄灭的灯一样的眼神,如被人拨弄的灯芯,腾就亮了。
她的婚姻和爹娘的流放,肯定有人在背后使坏,姑母必是其中一环。只是姑母让南宫家毁灭又是为何?她没了娘家倚仗,对她有害无益。
想着这些事,睐娘头疼起来。她最近身子不适,每日只喝一碗清粥维持性命,昨天被打,又一夜未睡,受了寒,自缢后,脖子生疼。本就半条命,这一激动,似乎进气多,出气少了。
青萍大急,哭着喊:“小姐,小姐,你别丢下青萍。青萍以后该怎么办?”
听到哭号声,潘氏母女不耐烦地打开柴房门,想看看睐娘是不是真死了。一看,青萍抱着睐娘号哭,睐娘还有一丝气。她们放心地出门,锁门。
青萍见潘家母女,睁着通红的双眼,目眦欲裂,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请问这是潘娘子家吗?”门外有人叫门。潘母大喜,知道她想要的人来了。忙吩咐潘巧儿去开门。
一个圆脸肥胖的妇人走进来,眼里闪着挑剔的光。扭动着腰肢,手里甩着个帕子,身边还跟着个龟公。
潘母带着她到了柴房门口,里面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那胖女人不耐烦地甩了下帕子。潘母打开柴房门,只见青萍还在抱着睐娘,恨恨地对青萍道:“一边去!”
又讨好地向胖女人笑道:“就是这这两个,你看,价钱好商量。”
胖女人瞅见地上的血迹,半边脸被如瀑布般的长发覆面,脖子上还有触目惊心的红痕,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道:“不会死了吧。我可不收。你说的倾国倾城的小娘在哪,现在领出来看看。”
潘母面露窘色,手指颤抖地指向地上,道:“就是她。”
胖女人眉头紧蹙,正要发怒,潘母慌忙道:“青萍,快去打盆水来,将你小姐那脏兮兮的脸洗干净。”
青萍听到后面人的话语,蓦然回首,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喷涌而出。她双目赤红,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兽,站起身,张牙舞爪地向潘母扑去:“你这心狠手辣的老妖婆,害死我家小姐,我和你拼了!”
青萍跛着一条腿,行动颇为不便,尚未触及潘母,潘巧儿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阻拦。
青萍将满腔悲愤化作力量,如饿虎扑食般朝潘巧儿的脸上抓去。
潘巧儿头一偏,终究未能完全躲开,瞬间,她的侧脸就如同被猫儿抓过一般,浮现出四道狰狞的红色抓痕。
“啊——”潘巧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她也毫不示弱地抓向青萍的脸,却被龟公如铁钳般的手拦住,毕竟这个女人若是破了相,还如何接客。
潘母见女儿吃了亏,平日里那副秀才老母的斯文模样荡然无存,此刻的她如同一只发了狂的母老虎,张牙舞爪地扑向青萍。
“敢打我女儿,看我不把你这小贱蹄子生吞活剥了!”潘母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三个女人如泼妇般扭打在一起。胖女人眉头紧皱,不耐烦地让龟公上前拉架。她扯着嗓子高喊:“这人到底卖还是不卖,把脸抓花了,这价钱可就大打折扣了。”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潘母和潘巧儿如触电般同时停下了打向青萍脸上的手。
青萍的头发如乱草般散乱,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双眼红肿,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青一块、紫一块,活脱脱像个疯婆子。
潘巧儿端来一盆水,粗暴地擦拭着睐娘的脸,龟公则死死拦住想要上前护主的青萍。
“一个瘸子,一个破相,这人我还怎么买?如今百业萧条,逛窑子的人越来越少,我生意也不好做。”老鸨子皮笑肉不笑地对潘母道。
潘母撇嘴,巧儿呆住了,且看潘母说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