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风凛冽,冬日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勉强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院子里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柴房的门被风吹得吱吱作响,柴房里冷得冰窖一般。。
“哼,只要我一纸休书,将你休回南宫家,你就可以与你爹娘一起流放宁古塔了。”潘母一脸傲慢,看向睐娘,仿佛看着一只蝼蚁。她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睐娘终于明白爹爹要急匆匆将她远嫁,必是先听到些风声。自嫁入潘家,说不埋怨爹娘那是假的,连青萍都背地里嘟囔老爷夫人眼光差。
她的泪再次泛起,硬着脖子道:“那就给我一纸休书!”
潘巧儿在床上听了几句,耐不住火气,披衣出门,叉手骂道:“想得倒美!你把青萍放走,想害我家损失钱财。姆妈,既然她想走,那干脆卖了她!青萍那死丫头又跑了,卖身钱我们也没拿着。”
她的声音冷冷地在小院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尖锐。
“青萍是我的丫鬟,和你们潘家有什么关系!买卖良民那是犯法的!”睐娘瞪眼,强压着一口气回声。她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眼神坚定。
“呸!你嫁入我们潘家,就是潘家人,青萍自然归我们潘家处置。再说,现在你爹娘都是囚犯,我将你卖了,又有谁来管?!”潘母叉腰冷笑道。
“难道没有王法了吗?”睐娘赤红着双眼道。
“有王法也不是保护你这流放破落户的。”潘巧儿高声喝骂。
“巧儿,你将她拖进柴房里去,明天寻个人来,她这狐媚样子卖到勾栏院去,卖个好价钱。”潘母不愿再在院子里与睐娘费口舌,摆手让巧儿去。她冷得缩了缩脖子,回屋了。
潘巧儿应声,快步将人拖向柴房。睐娘恨得目眦欲裂,欲爬起身,夺门而出。这对狠毒的母女实在可恨!欺她无爹娘撑腰,竟然要将她卖入青楼。
她用力攀着门框,死活不松手。潘巧儿费了半天力,也无法撼动她半分。潘母听见巧儿叫骂声,出来见状,上前用力扇了睐娘几个大嘴巴,睐娘嘴角淌血,头被扇得晕乎转向。
寒风吹过,她的脸颊更加冰冷,伤口也更加刺痛。
用力攀着门框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潘巧儿趁机用力一拖,将人扔入柴房地上,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嫌弃地道:“看着妖精似的,却死沉如猪!”
柴房里阴冷潮湿,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睐娘如破抹布似的堆在脏污的泥地上,心如死灰。她的脸颊肿得老高,手上血痕十分明显,嘴角破裂正渗着血。背上、肩上鞭痕密密麻麻。比身体的疼痛更甚的是她的心痛。
她爬到柴房仅有的一个小窗下,扶着墙,站起身。窗外,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树枝在风中摇曳,仿佛在为她悲鸣。
明月似不忍睹这世间惨事,躲进乌云。已是深夜,秋虫早已销声匿迹,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声让人肠断。
睐娘红肿着眼看向远处,想着爹爹、姆妈手脚戴着镣铐慢慢行走在荒野中,身后是手举皮鞭的差役。听说流放路上,十之六七的人都会病死或累死。姆妈身体那么差,不知能不能挺得过去,爹爹年过半百,头上已生华发,他半辈子富贵,这流放的苦他可受得住?
睐娘后悔,她应该坚持不嫁,待在家中至少可以在路上照应爹娘。尽管那流放之后,她的命运也是悲惨无比,但至少,她可以在爹娘身边略尽孝心。
她的羽睫轻颤,大颗的泪珠沿着肿胀的脸颊流下,流到纤细的脖子里,打湿了前襟。她已麻木,饥寒交迫加上身上的鞭伤,她浑然不觉。
想到明日,她们要将她卖到腌臜之地去。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惨笑。爹娘想将她嫁得好些,没想到会受姑母与潘家联手欺骗。
还不如让她嫁个贩夫走卒,或许不至于将她发卖至勾栏院中。前路已无路,睐娘向天祷祝:“天可怜见,来生还做一家人。哪怕是贫寒之家,也不要在这乱世。”
自南宫家被毁,睐娘跟随爹娘一路逃亡,无论多么艰难困苦,从未萌发死志,想着总有一日一家团聚,粗茶淡饭亦是乐事。如今爹娘流放,可能已在黄泉路上等她,她对这世间还有何留恋。
她将腰带取下,找到一个破凳,将腰带悬在梁上。窗外渐亮,寒风依然呼啸,她口中喃喃:“爹爹、姆妈,睐娘来找你们了。”一行清泪流下,脚踩着凳子将打结的腰带头伸进。
“小姐!快来人哪!”一大清早,院子里响起了青萍惊慌的声音。她拼命摇着柴房的门,可柴房被死死锁着,她怎么也打不开。
潘母听见呼喊,顶着鸡窝似的乱发,跑出来,见青萍在柴房门前大声呼喊。也顾不得问青萍逃出去的死丫头又怎么回来了,忙拿来钥匙将门打开。
“啊——”的一声,她惊得倒退一步。只见睐娘悬在房梁上,舌头伸出来老长。
青萍推开潘母冲进去,大哭着将小姐从腰带中解救下来。
巧儿也来看热闹,死了一个,回来一个,不算太亏。她挖了挖耳朵,觉得青萍撕心裂肺的哭喊真是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