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秋想着春日找个由头引睐娘出来和潘仁相会,潘仁也想着冬日必要有个法子先吸引睐娘的注意,李管事也有自己的打算。
李管事得了空儿便去了言家主母那儿,将南宫秋和潘仁的打算说了,“这可巧了,咱们只要拿着南宫秋偷人的错处,他们谋划的名画,夫人便可收归我们言家。”
房中端坐的夫人,点头笑道:“阿曼,你鬼主意真多!”
李管事原名李曼,是夫人的陪嫁丫鬟。
李管事接着问:“主子,香木城里最名贵的画还在南宫家,要不要动手?推他们快着些。”
言家夫人端坐眼皮子抬也没抬,一张严厉的方脸瞧向言家家主言庭和。
言庭和端起茶碗,吹了吹,一阵白雾升起,模糊了那张过于严肃正经的脸。
“再等等,之前形势不明,南宫家还在观望,没有上表表态投降清廷,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天下大定,朝廷有令,原来大明有官职的官员都可官复原职。南宫斐若是识时务,又起复为三品大员,我们不但不能动手,还要与他们交好,将南宫秋的事情捂住,不能让她坏了言家名声,也不能因此事而与南宫家交恶。”
“我们家大郎若还在······”言家主母拿出帕子拭泪。
是哦,南宫秋的夫君言家大郎是考中过功名的,曾在京中谋得了五品官职,当时南宫斐也帮了忙的。若还在,定然可以官复原职的。可惜,若干年前,回家过年,感染风寒竟然一命呜呼。吴管事回想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曾经侍奉过的主子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言庭和重重叹口气,他一共三个儿子,这个嫡子最像他祖父,十八岁便考中进士,迎娶南宫秋后,官运亨通,从七品的官几年时间就做到了户部员外郎从五品。另外两个庶子,二郎会算计却不会读书,家中产业归他打理,三郎是个纨绔。他闭了闭眼,这些糟心事不想也罢。
他要为两个儿子谋个官职,还要靠亲戚,月儿嫁入的黄家家主是礼部侍郎正三品,目前已经官复原职。当年南宫斐是户部侍郎,帮着牵了线,要不然,他言家还怕攀附不上呢。
沉默许久,言家主母柳氏开口道:“你回去,一切如常,他们要做什么,都帮着做。若南宫家作死真不肯投降清廷,我们再动手。”
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言家要做那个黄雀,说不得到时候墙倒众人推,言家还是那个推倒南宫家的主力,就看南宫老爷如何选了。若不识时务,不但没有官职,连这价值连城的宝物都会被言家夺来。吴管事心里一阵阵发寒,这世家大族真是可怕。什么以德报怨,实际只有利用利益。
吴管事知道这些脏事以后都是她的活,她有什么办法,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大郎君出生,她便被派到大郎君身边服侍,她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她的生死也在夫人手里。
言庭和挥挥手,让吴管事下去。屋子里冷寂,言家节俭,屋子不大点碳盆,言庭和站起身,往外面去了。柳氏吩咐下人找来二媳妇,也是她娘家侄女,和她商量谋夺南宫家家产的计划。
吴管事回了南宫秋的园子,冻得浑身哆嗦,路过绣楼,冷哼一声。。
冬日滴水成冰,窗外小池塘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草木萧索,寒石耸立。
睐娘微微咳嗽,青萍忙端来热茶,她喝了一口热茶,突然又巨咳。伏在青萍怀里不能起身。
“小姐,你自从进了这绣楼便将自己关在此间,日日绣帕,这是何苦?自己身子要紧啊,老爷夫人知道了不知道得多心疼呢。”青萍苦劝道。
待咳嗽好些,睐娘抚胸坐直,笑道:“不打紧,我写个方子,你去抓一付药就好了。”前日卖绣帕的钱还剩多少?”
青萍道:“姑娘绣的屏风李老板给了十两,其他绣的帕子卖得十分抢手,别人绣的帕子10文钱一条,姑娘绣的铺子里卖25文呢。上次卖了5条李老板给了50文,共得了十两五十文 。针线等又去了二十五文,还剩十两二十五文。”
睐娘轻蹙眉头,轻叹口气,自从落入太湖水中受了风寒,逃难途中不得养病,似是落下病根,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就不断有微咳,做活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姑太太给的月例银子小姐为何不要,每日绣这些帕,累坏了眼睛,也不能好好养病。”青萍嘟囔,将方子拿到外间,给问香去抓药。
睐娘听见,斜靠在床上,不想说话,又怕两丫头日日陪着她做活心里有怨气。便将两丫头唤至床前,道:“我投奔姑母不带一丝一缕,姑母待我锦衣玉食已是厚恩,鞑子南下,兵祸所至,再加上天灾,姑母的田产庄子必然也大受影响,姑母吃的不过是老底子,我每日闲着能帮着一些也是好的,何况南宫家已烧成平地,若能积蓄一点钱给父母送去也是我一点孝心。”
其实更重要的是,如果有钱,就不用卖画。那些画是她和爹爹的命根子。
青萍眼里闪出泪花来,小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金尊玉贵的,如今却要为姑母为父母考虑,每日劳作,只为赚那几十文的小钱。
问香胖嘟嘟的脸拉了下来,暗暗心惊,她从未见过如此人物。不但貌若天仙,且心如菩萨。而她身边的人无不是为了自己一点小利斗得乌眼鸡一般,各种心机手段用尽,她从小木讷些,不会玩那些,被老子娘从小不知打骂过多少回。
在她看来,这睐娘小姐竟比自己还笨,轻松的到手的每月十五两银子不要,却要埋头苦做绣活赚那几十文。不知为何,看见青萍姐姐哭了,她也微觉鼻头发酸。
睐娘见两人傻傻垂泪,不觉好笑。“这几日我精神头不足,只能绣帕子,待我好了,绣些屏风之类的大件,等赚了钱,给问香买烧鹅吃好不好?”
绣大件岂不是更累,“小姐还是好好养病,别七想八想的了。”青萍为小姐的大志向气到了,这么着一天绣两三条帕子都累倒了,还想绣大件!
“小姐,你这整日呆在房内,没病也呆出病来,下雪了,不如到园中走走,外面梅花开得可好看了,有红色、黄色、绿色的……”问看见睐娘恹恹的,好像很不开心,便期期艾艾地说。
“没眼力劲的丫头,小姐呆在屋子里,烤着炭都觉着冷,你还叫小姐到外去,你是傻子吗?”青萍喝骂道。
“我只是觉着外面梅花开得好看,好看,只要穿得暖,出去透透气也不妨事。”问香嗫嚅道。
青萍作势又瞪眼,睐娘抬手止住她道:“问香也是好意,问香你出去玩雪,顺便折一枝红梅回来插瓶。”
睐娘猜到问香听见园子里有丫鬟在打雪仗,心早就飞去了。
“是!”问香马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问香见青萍怒气未消,吐吐苦头,转身往门外去。打开门一阵寒气进来,青萍忙去将门关严实。
“小姐,待天暖些,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姑奶奶家的园子修得还是不错的。”青萍见小姐似是对园子里的景致也想向往之色,忙安慰道。
“我们还是少往园子里去的好,那日我见一书生鬼鬼崇宗的在园子里徘徊,若是撞见便不大好。”睐娘手里抱着暖炉,微微出神叹气道。
“怕什么,听说是言家表少爷,都是亲戚,再说也未必有这么巧吧。”青萍道。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阵清越的笛声从窗外传来。
“是《梅花落》”睐娘凝神听了一会,道,“不知何人吹奏?”
“真好听。”青萍低声道,
窗外不远处一棵红梅下,一男子乌发玉冠,里面一身白色锦袍,外罩狐裘大氅,手中横笛于唇,正吹奏着应景的曲子,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绣楼的窗户,只等美人开窗看他一眼,被他清雅不凡的风姿倾倒。
此人不是潘仁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