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民一行在云中郡盘桓了三日,昼则携众人游赏山水。阎行与刘民日渐亲近,一日忽叹道:“王爷好手段,竟将那秦将军收拾得服服帖帖,连带那张太守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刘民心中暗忖:这阎彦明终究是个莽夫,哪里知晓我此番用意?整治张扬不过是个幌子,要借他夫人钓出那条大鱼才是正经。
面上却故作沉吟,问道:“彦明以为秦谊武艺如何?”
“不过尔尔,难入流品。”阎行不假思索道,“倒是他那娘子生得十分标致,颇有几分勾魂摄魄之态。”
刘民复问:“较之子薇姐姐何如?”
阎行偷眼瞥了瞥韩湘,得意道:“世间女子,谁能及得上子薇?那秦谊之妻杜氏,不过是多了几分风韵,善作媚态罢了。”
韩湘趁机进言:“彦明,不若日后就追随王爷罢,强似跟着我父亲。”
“好个吃里扒外的丫头!”阎行佯怒道,“文约将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当世谁人能及?”
“罢了罢了,休要在此饶舌。”韩湘知他不敢违逆父亲,便道,“你且看王爷,不怒自威,上马能擒虎豹,下马可治刁顽,谈笑间便能令强虏灰飞烟灭,这才是真豪杰。”
刘民见二人愈说愈不着边际,遂打断道:“子薇姑娘慧心,这两日多加留意,看能否将那秦夫人杜氏赚到我们这边来。”
韩湘闻言,恍若醍醐灌顶,抚掌而叹:“主公深谋远虑,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妙。民女愿效犬马之劳。”
阎行拍案道:“某早觉蹊跷!那秦谊不过三脚猫功夫,王爷岂会青眼相加?”
赵云趋前笑曰:“主公雄略天纵,待我等亲如手足,怎会教那秦谊鼠辈染指云鹭、子薇二位姑娘?”
“此言极是!”阎行以掌击额,忽又瞠目:“莫非......王爷属意秦氏杜倩?”
蓝月闻言顿足,纤指直戳阎行面门:“蠢材!王兄已与本宫缔结秦晋之好,岂会......”语未竟,忽闻刘民托颌轻笑:“本王确有此意......”
“王兄忒也荒唐!”蓝月霎时粉面含嗔,挥着绣拳雨点般砸向刘民。却见刘民不避不让,反将其拦腰抱起,附耳低语:“公主且安,孤不过欲为杜氏觅得良配。”
蓝月歪着脑袋嘟囔:“罗敷有夫之身,谁肯......”忽又揪住刘民衣襟:“快说!系何人?”
“天机......”刘民恐其口快误事,故作神秘状。
“哼!”蓝月扭身跃下,“不理你这促狭鬼!”
是夜,刘民设宴华堂,赵云、阎行、华雄等众将推杯换盏。那秦谊犹作非分之想,独踞暗处啜饮闷酒,却不知杜倩早被邀至内室,正与韩湘、马琳等女眷言笑晏晏。烛影摇红间,但闻环佩叮咚,暗香浮动。
正叙谈间,杜氏忽掩面而泣,声若哀鸿:\"妾身命途何其蹇舛!秦郎徒具皮相,武不能持戟,文不能属笔,镇日游荡于花街柳巷。结缡三载,竟无麟儿之兆......\"
话音未落,但闻\"砰\"然巨响,秦宜禄踉跄破门而入。酒气熏天间,乍见满室宾客,醉意顿消泰半,唯瞠目结舌望着自家夫人。
杜氏羞愤难当,以袖掩面奔出。刘民见状,心下暗喜,故作关切道:“夫人且莫伤怀,个中曲折孤已尽知。秦将军如此薄幸,孤必为夫人做主。”遂使马琳前往劝慰。
秦宜禄闻言面如土色,膝行而前,叩首如捣蒜。刘民拍案怒斥:“秦将军日日醉卧章台,岂无结发之情乎?”
秦某支吾半晌,竟现委屈之色:“每归绣阁,夫人冷若冰霜,较之新婚燕尔时判若两人。非责某弓马生疏,即讽某俸薄官微,实在......实在消受不起。”
“照此说来,将军已恩断义绝?”
“然也,味同嚼蜡。”秦某垂首嗫嚅。
韩湘在侧早已按捺不住,趁机进言:“将军既已无情,何不修书一纸,也好各寻良配?”
秦宜禄霎时面如死灰:“郡主明鉴,拙荆乃张太守甥女。若触怒尊亲,恐天下虽大,无秦某立锥之地......”
刘民暗忖:此真色厉内荏之徒,有登徒子之欲而无季布之诺!可叹绣花枕内,不过塞满败絮耳。
这时,韩湘略一沉吟,为他出了个主意:“将军不妨持我手书去见家父,料想家父必当以礼相待,赐君一席安身之地。”
秦谊闻言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几欲伏地叩谢。忽又摇头叹道:“此计虽妙,奈何云中郡西侧有张太守重兵驻守,恐难逾越。”
刘民见状,只得温言相劝:“秦将军何不暂且归家,好生安抚尊夫人?或尚有转圜余地。”
秦谊怅然若失,只得随杜倩返家。一路上,二人争执之声时高时低,引得路人侧目。
此后三日,秦谊日日借酒浇愁,必至刘民客栈痛饮;杜倩则常来与马琳、韩湘、蓝琪、蓝璘等姊妹倾诉衷肠。
至第三日黄昏,杜倩忽拍案而起,决然道:“秦郎贪恋美色,性情优柔,至今毫无悔意。这般夫婿,不如休之!”
马琳闻言拊掌笑道:“姐姐好气魄!自古只见休妻,今日竟闻休夫,当真痛快!往后随我习武,看谁还敢轻慢于你。”
韩湘轻摇团扇,婉言相劝:“秦将军毕竟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就此割舍,岂不可惜?”
杜倩却已取来笔墨,挥毫如飞。但见纸上墨迹淋漓,一纸休书顷刻写就。她将素笺郑重递与秦谊,正色道:“自此以后,君我恩断义绝。”话音未落,已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竟无半分留恋。
秦谊接过休书,登时面如土色,手中那纸文书竟似有千钧之重。他踉跄两步,向刘民拱手作揖,颤声道:“王爷慈悲,快与末将谋个脱身之策罢!”
刘民见状,忙执其臂温言抚慰:“秦将军且宽心。古人云'天无绝人之路',此地距幽州不过咫尺之遥。依本王之见,将军何不向张太守请命,护送我等至云中边境?待过了定襄,便是海阔天空了。”言罢,轻捋长须,眼中精光闪动。
秦谊闻言,顿时涕泗横流,连连顿首:“王爷大恩,末将没齿难忘!”
翌日拂晓,秦谊便依计而行。亲率二百铁骑开道,马蹄踏碎晨霜,向西疾驰。一路过关斩将,竟顺利通过定襄,直抵雁门郡疆阴地界。及至平城,方命三军暂歇。
刘民策马近前,遥指远方笑道:“秦将军,此去不过三十里,便是幽州代郡平舒城。杜倩姑娘的香车亦在队中,将军当真不愿......”
“休要再提!”秦谊猛然打断,铁甲铮铮作响,“那妇人竟敢休夫,从此恩断义绝!”
“既如此......”刘民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将军欲往何处安身?”
秦谊怔立当场,手中马鞭不觉坠地。正彷徨间,忽见边境烟尘起处,一队人马旌旗猎猎,当中“吕”字大纛迎风招展。他顿时双目放光,拍案叫道:“天助我也!早闻吕奉先有万夫不当之勇,吾当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