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的毕业舞会举办到如今，已经有一套相当成熟的流程体系。
等到最重要的几名贵宾入场后，舞会也将正式开始——按照惯例，开场舞将由十对男女舞伴共同完成，舞种限定在交谊舞中，今年场面比较大，保险起见，主办方选择了稳重规矩的慢华尔兹。
褚嫣和方夫人碰杯，方夫人轻抚一下她圆白裸露的肩头，“这身礼服跳华尔兹再合适不过，这两年看财经新闻，净是些你穿西装和套裙的照片，都快忘了你是个大美人，稍稍一打扮，简直可以艳压群芳。”
褚嫣刚准备谦虚几句，身后响起一道应和的声音。
“市长夫人说的正是，今夜不虚此行，我见到褚小姐，才知道从前认识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及不上褚小姐一根头发丝。”
孙元鑫人没到跟前，味道先飘过来，一股浓郁的男士香水混杂发胶味。
褚嫣下意识皱鼻子，没说话，也没转身。
直到他的气息贴近她背后，她才忍无可忍往前稍了一步。
方夫人也觉得头大。
这孙二公子听说挺傲的一个人，刚在褚嫣这里吃过瘪，怎么又凑上来了。
多少有些没脸没皮。
褚嫣凉凉的语气，显然也没打算给来人面子，“孙二少借着夸我，一杆子打死了所有旁的女人，连我能入二少的眼，也仅仅是凭一副皮囊，看来你打心底里不认同女性的价值。”
孙元鑫一愣。
她的冷淡态度他能预判，只是没想到她从这个角度向自己发难。
一时间连应对的话都想不出来。
方夫人连圆场都不想打了，还算好言好语地奉劝孙元鑫：
“舞会快开始了，嫣嫣还得去准备开场舞，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吧。”
褚嫣顺势道，“二少，借过。”
孙元鑫手里端着一杯酒，身体稍微一晃，酒杯也跟着晃起来。
方夫人呼吸都停了一拍，眼睛盯着那酒杯，生怕洒到褚嫣的礼服上。
褚嫣却很平静地经过他身侧，细白的脖子和尖巧的下巴始终保持矜贵的角度，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没给男人。
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洒我身上试试。
彻底的无视，又何尝不是另种意义上的挑衅。
孙元鑫果然讪讪稳住了杯口，最终一滴酒液都没洒出来。
只是脸上又添了更深的玩味，以及一点阴沉。
褚嫣走到稍远的地方，掏出手包里刚刚就一直狂震的手机。
电话那头，樊星洲先打了个喷嚏，才用瑟缩歉疚的语气开口：
“嫂子，我刚刚和朋友打闹，掉进喷泉池里了。”
褚嫣：“？”
“实在对不住，我手头也没有能换的衣服，只能替你找个临时舞伴……”
“樊星洲，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褚嫣肉眼可见地表情变严肃，隔着电话樊星洲自然看不见，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后脊发凉。
“嫂子，我错了，但你放心，我给你找的替补绝对不会掉链子，区区华尔兹，他学过的。”
“可是他没排练过！”褚嫣被他这种松弛态度激怒了。
她是处处要强的人，对别人容错率高，对自己容错率低，校庆舞会这种场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不想最后链子掉在自己这一环。
“樊星洲，你故意坑我呢？早知道不选你当舞伴了！我们系随便拎出一个男生都比你靠谱！”
樊星洲理亏，骂不还口，只一个劲地道歉。
褚嫣气得够呛，挂了电话东张西望，满场找他说的那个替补。
“褚小姐，需要帮忙吗？”
褚嫣连头都懒得扭过去，继续无视阴魂不散的孙元鑫。
已然有承办舞会的社团学弟过来引导她开场舞就位，“学姐，大家都在圆厅里做准备啦。”
褚嫣为难，“你等我先找到……”
“学姐，是出什么问题了吗？”学弟不明缘由地建议，“要不先过去吧，到开场舞的位置上等？”
孙元鑫狩猎般候着一个说话契机，终于找到见缝插针的机会：
“褚小姐的舞伴似乎出了点状况，听说今晚的开场舞是慢华尔兹，在下不才，还算熟悉步法，不如……”
“嫣嫣！你怎么还在这里！”
唐悦宜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又一阵风似的把褚嫣拽走，全程只用了三四秒。
快到孙元鑫话都来不及说完。
他顿在那里，错愕而尴尬，学弟看着这样一个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眉心因屡屡吃瘪的隐怒而微微抽动。
学弟默默退了两步，也转身跑了。
“悦宜，你别拽我，我这礼服跑起来不方便！”褚嫣在后面挣扎。
今晚真是诸事不顺。
她不想再多添一桩类似礼服跑坏了的drama戏码。
唐悦宜脚步不缓反快，“你可是c位，大家都在等你呢，”她又骤然转过来上下打量她，“你的面具呢？”
褚嫣想起来刚才和方夫人聊天时，面具被她顺手搁在甜品长台上。
唐悦宜仿佛有所预料，直接摘下自己的递过去，“戴好，c位黑天鹅可不能出一点纰漏。”
“不能出纰漏也已经出了，你那个不靠谱的表哥刚才打电话来，说自己掉水里了。”
褚嫣语气麻木，知道生气也没有用，只能先过去主舞台，随机应变——找不到替补就从其他舞伴里先借一个男搭档，先保c位再说。
唐悦宜不知道从哪里又取了个面具，一边替表哥开脱几句，一边三两下自己戴上。
她今天一身橘色调礼服，上身鱼骨抹胸，下身层层叠叠的纱裙前短后长，前面从膝盖以上露出笔直修长的美腿，后面长及脚踝的裙摆则仿佛轻盈的橘色尾巴，重新取的这副面具恰好是个小狐狸眼形状，外圈一层毛绒绒橘红色边框，俏皮灵动，显然更加衬她的礼服。
而刚才那副黑蕾丝的蝶翼状半脸面具给了褚嫣，更如同一场完美的巧合。
她盯着褚嫣戴上面具的脸，啧啧称奇。
“天，这才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你这扮相太绝了！”
她突然将褚嫣往舞台中央推，眉飞色舞道：
“神秘而冷艳的黑天鹅小姐，你的骑士正在等你呢。”
褚嫣对她突如其来的话剧腔感到一阵恶寒。
但此刻她更关心自己的替补，听唐悦宜这么说，看来人已经到位了。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将目光投向舞台中心。
一瞬间，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