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雨墨再次重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说,李公子这幅《仿钟馗行猎图》,是赝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韩雨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周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李文乐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不屑。
“韩雨墨,你今天出门忘吃药了?”他斜着眼睛,视线越过韩雨墨,落在她身后自始至终都淡然处之的杨业身上,语气瞬间变得刻薄至极,“哦,原来是你家这位废物教唆的?”
“真是笑死人了!你居然会信他的鬼话?”李文乐越说越激动,往前走了一步,“我看啊,真正拿假货出来丢人现眼的,是你们韩家才对!”
“当周老爷子上了年纪好糊弄?你们送的这贺礼,不就是当着我面花几万块钱买的地摊货吗?”
李文乐这话一出,整个宴会厅像是炸开的油锅,瞬间沸腾起来。
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声浪此起彼伏,都是一副难以掩饰的兴奋。
看热闹不嫌事大,人之常情。
韩雨墨的脸颊火辣辣的,求助似的看向杨业。
不过感受到韩雨墨目光的杨业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目光依旧停留在李文乐那幅《仿钟馗行猎图》上。
“肃静!肃静!”周老爷子终于沉声开口,他面色不豫,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十分不满,“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都说对方的贺礼是赝品,那不如就请几位懂行的朋友来掌掌眼,如何?”
“好啊!我没意见!就怕某些人不敢!”李文乐立刻接话,挑衅地看着韩雨墨,“韩大小姐,你敢吗?”
“就是,验一验!当场验!”
“我们都想开开眼!”
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气氛越发热烈。
韩雨墨咬紧了下唇。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
她信杨业,他绝不会看错!
韩雨墨心一横,扬声便道:“验就验!谁怕谁!”
“好!”周老爷子沉声一拍扶手,“来人,去我书房将那几位请来,说老头子我遇上点棘手事,请他们帮着瞧瞧。”
不多时,三位老者联袂而至,个个气度不凡。
为首那人头发花白,架着副老花镜,正是古玩界大名鼎鼎的鉴宝大师,张伯谦。
另两位,亦是行内叫得出名号的宿老。
场面登时静了下来,众人皆屏息凝神。
李文乐满面春风,将那幅《仿钟馗行猎图》小心翼翼捧至三位大师跟前。
“三位大师,劳烦掌眼,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淘换来的宝贝!”
“来,让我看看。”
张伯谦扶了扶眼镜接过画,另两位大师也凑近,三人围着画卷,细细端详。
韩雨墨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手心不知不觉已全是冷汗。
她悄悄望向杨业,杨业仍是那般模样,沉静依旧。
李文乐则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讥讽,时不时瞟向杨业,眼里轻蔑不加任何掩饰。
“这笔法……确有几分吴道子的神韵。”
“墨色沉厚,印章分明,纸张的包浆也十分自然。”
张伯谦徐徐说着,另外两位大师亦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又细看了片刻,张伯谦终于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宣布,“此画,确系吴道子《仿钟馗行猎图》真迹,断无差错!”
“恭喜李公子,贺喜周老爷子,喜得珍品啊!”
“哗——”
人群中爆发出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鼎沸的议论。
“果然是真迹!李公子这眼力,绝了!”
“我就说嘛,李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拿赝品出来丢人!”
“韩雨墨,听清了吗?真迹!”李文乐得意至极,放声大笑,声音在厅内回荡,“你家那个废物,懂个锤子!还敢说我的画是假的?我看你们韩家才是丢人现眼!”
他随即转向众人,拱了拱手:“诸位见笑了,一场误会,纯属闹剧一场!”
韩雨墨只觉天旋地转,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无。
怎么会?杨业明明说……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杨业,杨业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依旧盯着那幅画,嘴唇微动。
“好了好了,”周老爷子出来打圆场,“既然画是真的,那皆大欢喜。文乐贤侄有心了。”
“雨墨丫头,那你的玉麒麟……”
李文乐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抢着说道,“对啊,还有韩大小姐的玉麒麟呢!也请三位大师给瞧瞧,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说的路边摊货色!”
韩雨墨此刻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脚都有些发凉。
没一会儿,那尊玉麒麟被呈了上来。
三位大师只是粗粗扫了几眼,张伯谦便摇了摇头,“这玉质……只能算一般,雕工也略显粗糙,火气未褪,确实是一件现代仿品,有些年头,但算不上古物,更谈不上珍品。”
“哈哈哈!”听见这话,李文乐的笑声更加张狂,“听到了吗?现代仿品!”
“拿这种东西来糊弄周老爷子,真是大胆!”
周围的宾客看韩雨墨的眼神也变了,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韩雨墨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当场失态。
李文乐看韩雨墨这幅样子,更是得意到了极点。
就在韩雨墨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杨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
“别怕,有我。”
韩雨墨含泪抬起头,对上杨业平静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镇定。
“李文乐,敢不敢跟我赌一把?”杨业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李文乐那张嚣张的脸上。
“嗯?”
李文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嘲笑,他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杨业。
“跟你赌?杨业,你脑子没坏掉吧?你拿什么跟我赌?赌你身上这件寒酸的衣服值多少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