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在半空悬停的刹那,表面的饕餮纹突然活了过来。
金红相间的纹路如游蛇般窜动,最后\"轰\"地炸开成千万道金芒,不分主次地往苏婉眉心钻。
林默瞳孔骤缩。
他原本托着苏婉后颈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甚至没注意到有半道金芒擦过他手背,灼得皮肤冒起细烟。
苏婉的身体在他怀里轻颤,像片被狂风吹卷的银杏叶,可那股撞着他掌心的脉搏却越来越强,强得几乎要透过骨骼震得他牙齿发酸。
\"苏婉!\"他喉结滚动着唤她名字,声音里裹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怯——上回她被沈墨白的阴煞术反噬时,他还能强撑着用祖传的护心符稳住她;三个月前她下斗时踩空掉进暗河,他也能咬着牙潜下去把人捞上来。
可现在,那些金芒像是活物,正顺着她的眉骨往脑内钻,她的眼尾渐渐沁出淡金色的泪,却还在冲他笑,唇瓣动了动,像是要说\"我没事\"。
\"别说话。\"林默猛地低头,用额头抵住她的,温热的呼吸全喷在她脸上。
他能感觉到她睫毛扫过自己皮肤的痒,像小时候在巷口捡到的那只受伤的小猫,明明疼得厉害,却还要拿脑袋蹭他手心。
他的天机之眼在这时候不受控地睁开,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苏婉的命数线不再是从前那根清透的银丝,而是与他的红线绞成了麻花,又顺着麻花的缝隙,延伸出无数金线,直往皇陵方向扎去。
\"能量脉络......\"林默倒抽冷气。
那些金线在他眼里具象成发光的经络,每根都缠着暗红的咒印,像被血泡过的蚕丝。
他想起韩无涯临终前用血写在破瓷片上的\"噬天阵\",想起白雪说过\"鼎醒则阵成\",此刻终于看清了——所谓噬天阵,根本是拿活人的命数当引,把皇陵里的东西往阳间拽!
\"哈......哈哈哈哈!\"
破碎的玻璃渣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林默猛地抬头,正看见沈墨白扶着墙壁站起来。
那人身前的西装已经被血浸透,左半边脸还挂着刚才被护魂链抽出来的焦黑痕迹,可眼底的阴鸷却比任何时候都盛:\"林默,你以为抢了我的鼎就能赢?
这破阵我研究了三年,每根咒印的位置我都刻在骨头里!\"他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地板被他踩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等噬天鼎完全融进她脑子,这女人就是活祭品,到时候......\"
\"住口!\"林默抱着苏婉的手紧了紧。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飙升,像是怀里揣了块烧红的炭,可她的手指却冰得惊人,正无意识地抠着他后背的布料。
他的天机之眼还在运转,这才发现沈墨白的命数线已经乱成了团——那些原本该指向沈氏祖宅的线,此刻全缠在苏婉的金线团上,像条疯狗似的往里面钻。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林默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狠劲。
他想起三天前在韩家祖祠翻到的古籍,上面说\"双生契主,一引一局\",原来苏婉是引,是把噬天阵从沉睡里拽醒的钥匙;而他是局,是能把这把钥匙拔出来的人。
可现在沈墨白在搅局,在拿自己的命数当楔子,要把这把钥匙钉死在阵里。
\"我当然知道!\"沈墨白突然笑了,笑得咳出血沫,\"等阵成了,沈家养了五代的阴兵就能借这女人的命还阳,到时候整个金陵的古董行都是我的——包括你那间破铺子,包括......\"他的目光扫过林默怀里的苏婉,\"包括你视作命的女人!\"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突然爆出一团黑雾。
那黑雾里裹着细小的骨片,林默甚至能看清上面刻的\"沈\"字——是沈家用来养阴兵的骨契!
\"小心!\"林默本能地侧身,怀里的苏婉却突然动了。
她的手从他颈后绕过来,按在他后心,有温热的力量顺着她的掌心涌进他身体,像道活的温泉。
林默的天机之眼瞬间亮得刺眼,这次他看清了——那些缠着苏婉的金线正在褪成银色,而沈墨白的骨契黑雾碰到银线就像雪遇火,\"滋滋\"地冒起青烟。
\"原来......\"林默喉间发紧。
他终于明白韩无涯说的\"破阵需以血引契\"是什么意思了——不是牺牲,是共生。
苏婉的命数在滋养他,而他的相术在反哺她,他们的双生契从来不是枷锁,是把能劈开噬天阵的刀。
沈墨白的骨契在半空炸成齑粉。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踉跄两步,终于跌坐在地。
可他的嘴还在动,声音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没用的......就算你现在能挡,等午夜钟响......\"
\"当——\"
皇陵方向传来第十二声钟鸣。
林默怀里的苏婉突然发出轻喘,眉心的金光猛地暴涨,连带着他后心被她按着的位置也开始发烫。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像是被封了二十年的酒坛突然开了口,醇厚的力量顺着经络往四肢百骸涌——那是\"一念定劫\",韩无涯说过,这是只有双生契主才能唤醒的禁忌相术。
沈墨白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林默眼底翻涌的金光,突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原来你才是......\"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就开始透明。
林默知道这是护魂链的反噬到了——林月临走前塞给他的链子,正在一点一点抽走沈墨白的生气。
可他没心思看这个,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苏婉,她的眼尾还沾着金泪,却已经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片羽毛。
窗外的风还在灌进来,卷着碎玻璃碴子打在林默脸上。
他伸手接住一片,感觉到掌心的刺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他望着皇陵方向的夜空,那里有团暗红的云正在聚集,像团烧不尽的火。
\"该结束了。\"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又被自己咽回喉咙里。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一念定劫\"在躁动,像头被唤醒的兽,正用爪子挠着他的心脏。
而皇陵的钟声,还在继续。
林默喉结滚动,掌心抵在苏婉背心的温度几乎要灼伤自己。
他能清晰感知到\"一念定劫\"的力量如活泉般从丹田翻涌而出,顺着指尖渗入她后颈的大椎穴——那里是命门,是金线与咒印最纠缠的地方。
金色屏障在两人身周成型时,他听见沈墨白发出闷哼,那团裹着骨契的黑雾撞在屏障上,像被热油泼了的蚂蚁般蜷成黑球。
\"苏婉。\"他低头轻唤,额头抵着她汗湿的发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她睫毛颤了颤,眼尾的金泪还未干涸,却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被揉顺了毛的猫:\"我...没事。\"这三个字说得断断续续,却让林默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一半。
他手指轻轻抚过她发烫的耳垂,那里的皮肤薄得能看见下面跳动的血管,\"再忍忍,我带你出去。\"
话音未落,身侧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林默猛地转头,正看见白雪半跪在满地碎瓷片里。
她素白的旗袍前襟浸着暗褐色血渍,左手捂着右肩——那里插着半截青铜残片,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可她的右手却还在虚空划动,指尖凝着若有若无的气劲,在空气中勾勒出扭曲的光痕。
\"空间...在坍缩。\"白雪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
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在瓷砖上晕开暗红的星子,\"噬天鼎的能量在抽走这里的生气,连时间流速都乱了——你看。\"她抬下巴示意墙角的挂钟,那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转,秒针每走一格都要卡顿半秒,\"皇陵方向的钟鸣传到这里需要十二分钟,可刚才那声'当',我们只用了三秒就听见了。\"
林默瞳孔微缩。
他的天机之眼自动睁开,果然看见空气里漂浮着无数银色光粒,正顺着苏婉眉心的方向往皇陵涌去。
那些光粒是活人的生气,是刚才在场百来号人的命数——他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几缕熟悉的,属于隔壁潘记面馆的老潘头,属于总来他店里淘旧书的退休教授。
\"他们被噬天阵当成了养料。\"林默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他想起韩无涯临终前咳着血说的\"阵成则阳间失血\",原来不是夸张。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苏婉,她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可眉心仍有极淡的金光流转,像被压进琥珀里的火焰,\"得先切断她和阵的联系。\"
\"没用的。\"白雪突然笑了,染血的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
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坐在碎瓷堆里,背后的展柜在她重量下发出吱呀的呻吟,\"你当沈墨白这三年在干什么?
他早把苏婉的命数和阵眼用'血契'锁死了——刚才那声钟鸣是阵成的信号,现在就算杀了他,阵也会自己运转。\"
\"那怎么办?\"林默的指节在苏婉后颈捏得发白。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回落,可那缕金线反而更亮了,像根烧红的铁丝穿过两人交叠的命数,\"总不能看着她被抽干!\"
\"或许...有别的办法。\"
一道清浅的声音突然插进紧绷的空气里。
林默低头,正撞进苏婉清亮的眼睛。
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尾的金泪已经干成淡金色的痕,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我刚才在金光里看见了画面——皇陵地宫的穹顶刻着星图,和我在敦煌莫高窟见过的'二十八宿镇魔图'很像。\"她的手指轻轻揪住林默的衣襟,力气小得像片叶子,\"传说里说,镇魔图的核心不是星位,是观星人的眼睛。\"
林默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想起韩家祖祠那本被虫蛀了大半的《相术秘典》,里面确实有句\"观星者眼,破阵之钥\"。
他低头对上苏婉的眼睛,晨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她眼底折射出细碎的金芒——那是天机之眼的倒影,是两人命数交缠后,在彼此眼中种下的光。
\"你是说...\"他的声音发颤。
苏婉轻轻点头,指尖抚过他眉骨:\"传说里的观星人,其实是双生契主。\"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根银针扎进林默的心脏,\"而我们...\"
皇陵方向的钟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林默听得真切,那声音里裹着沉郁的震颤,像有千万只手在敲他的天灵盖。
他低头看向苏婉,发现她眉心的金光又浓了几分,而自己体内的\"一念定劫\"正不受控地翻涌,像头闻到血腥味的兽。
白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的手撑着地面,抬头时眼底闪着奇异的光:\"星图...双生契...原来那老东西没骗我。\"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像是终于解开了困扰多年的谜题,\"韩无涯说'破阵需以血引契',原来'引'不是牺牲,是...是...\"
\"是我们的眼睛。\"苏婉替她说完。
她的指尖在林默眼前晃了晃,\"他的天机之眼能看破虚妄,我的考古笔记里记着星图坐标——合起来,就是观星人的眼睛。\"
林默突然笑了。
他低头吻了吻苏婉发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所以我们要做的,是用这双眼睛,重新画一张星图。\"
白雪盯着他们交握的手,染血的嘴角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有意思。\"她扯下旗袍下摆,随便裹了裹肩上的伤,\"需要我做什么?\"
林默抬头看向皇陵方向。
那里的红云更浓了,像团要烧穿天空的火。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沸腾,那是\"一念定劫\"在回应苏婉的话,是双生契在确认破阵的可能。
\"准备好。\"他低头替苏婉理了理乱发,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等下可能需要你用八品相师的术法,稳住这里的空间。\"
苏婉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而我需要你,一直看着我。\"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窗外的风卷着碎玻璃碴子打在脸上,他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望着皇陵方向翻涌的红云,突然想起韩无涯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孩子...和她的眼睛...是老天爷给的破局棋。\"
原来这局棋,从他第一次在古玩市场遇见苏婉时,就已经开始了。
而苏婉提到的古老传说,此刻正像颗种子,在林默心里发了芽。
他知道,那传说里藏着的,可能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