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误
段鲲初遇谢蕴之,是在永和十年的春分宴上。少女执一柄素纱团扇,扇面绣着\"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笔锋竟与段鲲藏于袖中的《金刚经》批注如出一辙。
\"殿下可解'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谢蕴之将团扇轻叩案几,惊落半盏碧螺春。茶汤漫过《女诫》扉页时,段鲲望见她腕间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大理国寒门学子为亡母守孝的旧俗。
三皇子嗤笑:\"谢小姐与痴儿论佛,不如与孤赏花。\"段鲲忽将茶渣撒向阶前牡丹,花泥混着碎瓷片,竟拼出\"众生平等\"四字。谢蕴之的绣鞋尖沾了泥,当夜却将这幅残画拓在宣纸上,题曰《泥中偈》。
市井缘
秋雨淅沥的午后,段鲲挣脱侍从钻进西市旧书铺。掌柜之女阿芜正踮脚擦拭《妙法莲华经》的函套,青布裙摆扫落积灰的《南华经》。段鲲蜷在角落读\"子非鱼\"篇,忽见阿芜将馊水泼向讨饭的痴儿。
\"他偷吃供佛的米糕!\"阿芜叉腰瞪眼。段鲲摸出荷包里的金瓜子,却见痴儿将米糕掰碎喂檐下病雀。雀儿振翅时坠落,段鲲拾起奄奄一息的小雀:\"子非雀,安知米糕非良药?\"阿芜怔然,将《楞严经》垫在漏雨的窗棂下。
寒夜灯
腊月宫宴,段鲲见谢蕴之独坐回廊。她解下红绳系在梅枝,绳结处悬着半块碎玉:\"家父今日将《泥中偈》献与陛下,换了岭南三千流民的赈灾粮。\"
梅香浸透她袖口的墨痕,段鲲认出是《维摩诘经》的残句:\"从痴有爱,则我病生。\"夜雪压断梅枝时,红绳坠入雪堆,谢蕴之忽然落泪:\"殿下可知,这绳结原该系在赴考书生的棺木上?\"
众生相
上元夜,段鲲与阿芜混迹灯市。卖糖翁的独轮车撞翻乞儿,阿芜将新裁的《地藏经》垫在伤者头下:\"佛经最宜止血。\"段鲲望着经卷染血,忽忆起那年井底刻星图的痴儿。
\"“公子可信轮回?”阿芜轻声问道,仿佛这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碎糖上,然后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喂给了瘸腿老犬。
此刻,满街的花灯如繁星般璀璨,照亮了阿芜鬓角的那道旧疤。那道疤痕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显,仿佛是她过去经历的某种印记。
段鲲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手不自觉地伸进袖子里,摸到了谢蕴之送给他的那本《泥中偈》。书册的纸张还带着些许潮湿,显然是刚刚被雨水打湿过。他翻开书页,只见墨迹未干的地方,有几处已经被雨渍晕染开来,模糊了原本的字迹。
段鲲凝视着那些晕开的墨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想起了谢蕴之,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以及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
“此间众生,何曾需要轮回?”段鲲低声呢喃道,这句话似乎既是对阿芜的回答,也是他对自己内心的一种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