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书房内,檀香袅袅,金丝楠木案几上摊开着几本奏折。太子慕容枫正执笔批阅,眉头微蹙,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殿下!大事不好了!”
太子的幕僚王立平几乎是跌进来的,官帽歪斜,额头上密布着汗珠,他踉跄着跪倒在案前,膝盖与青石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慕容枫手中紫毫笔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奏折上,迅速晕开成一片污渍。他缓缓抬头,眼中寒光乍现:“王立平,你跟随本宫多少年了?这般没规矩。”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王立平浑身一颤。他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贴地:“殿下恕罪!实在是...是陈善的家人...”
“咔嚓”一声,慕容枫手中的笔杆应声而断。他面色不变,将断笔轻轻放在砚台旁,指尖却微微发白:“说清楚。”
王立平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今早发现,关押陈善家人的侍卫...全都被杀了。一家老小,不知所踪。”
书房内霎时静得可怕。慕容枫缓缓起身,玄色锦袍上的金线蟠龙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他踱到窗前,背对着王立平,声音低沉:“什么时候的事?”
“应、应该是昨夜子时前后。今早换岗的侍卫发现...八名守卫,全部是一剑封喉。”
慕容枫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得可怕。窗外一株梅花开得正好,花瓣被风吹落,飘进窗内,落在他肩头。他抬手拂去花瓣,转身时脸上已恢复平静,唯有眼中暗流涌动。
“有意思。”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有人比本宫更着急。陈善知道了吗?”
王立平摇头:“应当不知,刑部大牢那边没有异常。”
慕容枫踱回案前,修长的手指抚过案上那摊墨渍:“若是有人用他家人威胁,让他改了供词...”话未说完,他猛地攥拳,指甲陷入掌心,“本宫舅舅那边可有动静?”
“大将军府依旧被禁军围着,没有任何异动。”
慕容枫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正欲开口,外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在门外高声道:“启禀殿下,刑部侍郎崔大人求见!”
慕容枫与王立平交换了一个眼神。王立平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屏风后。慕容枫整了整衣冠,沉声道:“传。”
崔侍郎快步而入,官服齐整,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他行礼时,慕容枫注意到他指尖微微发抖。
“殿下,陈善...在牢中自裁了。”
慕容枫瞳孔微缩,面上却不露分毫:“哦?”
崔侍郎双手呈上锦盒:“这是他的认罪书。”
慕容枫接过锦盒,指尖在盒盖上轻轻摩挲。盒中一张雪浪笺展开,字迹工整,笔画间却透着几分仓促。他逐字阅读,眉头渐渐舒展。
“...私采矿银之事,实乃罪臣一人所为。知大将军杨肃长期不在京中,便假借其名,哄骗私宅之人...”读到此处,慕容枫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这份认罪书将罪责全部揽在陈善身上,不仅洗清了杨肃,还详细列出了藏银地点。
“何时发现的?”他合上认罪书,声音平静。
崔侍郎擦了擦额角的汗:“今早狱卒送饭时发现的。人已经...凉透了。”
慕容枫目光转向崔侍郎身后的一名侍卫:“昨晚可有人探监?”
那侍卫被太子直视,腿一软跪倒在地:“回、回殿下,昨晚确有...陈善的弟弟带着妻儿来探望。”
“弟弟?”慕容枫眯起眼睛,“陈善哪来的弟弟?”
侍卫额头渗出冷汗:“那人自称是陈善胞弟,说自己病重,趁自己还活着,带着嫂子和侄子见其一面...”
慕容枫缓步走近,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地面:“长什么模样?”
“戴着兜帽,一直低头...说是患了痨病,怕传染...”侍卫声音越来越小。
慕容枫突然伸手捏住侍卫下巴,强迫他抬头。侍卫对上太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浑身发抖。
“还有呢?”慕容枫声音轻柔,手上力道却加重。
“他、他们进去后不久,就听见妇人哭声...出来时,那妇人和孩子都在抽泣...”侍卫结结巴巴道,“小、小的以为只是家人担忧...”
慕容枫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指:“蠢货。”
他转身走向窗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片刻沉默后,他忽然轻笑一声:“罢了,崔侍郎,按认罪书上所写,去查抄赃银,本宫这就进宫面圣。”
崔侍郎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待众人退出书房,王立平从屏风后转出:“殿下,难道是杨将军...”
慕容枫抬手制止他:“不必多言,陈善既已认罪自裁,此事就到此为止。”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只是不知这'弟弟'究竟是谁的人...”
一个时辰后,皇宫殿内。
皇帝靠坐在龙椅上,手中认罪书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太子怎么看?”皇帝将认罪书放在案上,声音平淡。
慕容枫恭敬立于阶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儿臣以为,陈善罪证确凿,死有余辜。只是...”他略作迟疑,“自裁得有些蹊跷。”
皇帝抬眼,目光如电:“哦?”
慕容枫低头:“儿臣只是觉得,他既已认罪,为何不等三司会审...”
皇帝忽然笑了,笑声中却无半分温度:“朕看他是良心发现。”他拿起茶杯轻啜一口,“既然与杨肃无关,太子去传朕口谕,解除禁令吧。”
“儿臣领旨。”
离开大殿,慕容枫长舒一口气。宫道两旁梅花盛开,花瓣随风飘落,沾在他肩头。他抬手拂去花瓣,指尖却微微发抖——方才父皇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他如芒在背。
将军府外,禁军刚刚撤去。府门紧闭,门前有些落叶堆积,显是多日无人打扫。慕容枫的马车刚停稳,府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杨肃亲自迎出。
“臣参见太子殿下。”杨肃正要行礼,慕容枫快步上前扶住。
“舅舅不必多礼。”慕容枫声音温和,“恭喜了,父皇解除禁令了。”
此刻的杨肃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却又迅速掩去:“老臣谢过太子。若非太子周旋,臣恐怕...”
二人步入书房,侍女奉茶后迅速退下。慕容枫将来龙去脉简要说明,目光却始终观察着杨肃的反应。
杨肃听完,长叹一声。
慕容枫轻抿一口茶,茶香在口中蔓延:“舅舅只是...”他放下茶盏,“陈善死得确实蹊跷,昨夜有人假扮他弟弟入狱...”
杨肃眉头一跳:“哦?”
“那人带着兜帽,自称患有痨病...”慕容枫慢条斯理道,“舅舅可认得这样的人?”
杨肃摇头:“倒是不曾听说。”
慕容枫目光落在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他好像没见过。他突然话锋一转:“舅舅,这是何人所画?”
杨肃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太子也知道,我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字画,这是我在地摊上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
“是吗?”慕容枫轻笑,“这画得很有意境。”
窗外一阵风吹过,梅花纷飞,有几瓣飘入室内,落在二人之间的案几上。杨肃看着那些花瓣,忽然道:“殿下,陈善既已伏法,此事是否...”
慕容枫起身,玄色锦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自然。只是...”他走到门前,回头一笑,“那些知道得太多的'弟弟',还是早日找到为好。舅舅以为呢?”
杨肃面色微变,正要开口,慕容枫已经大步离去。院中梅花被风卷起,在他身后形成一片红白色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