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块浸透墨汁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片荒郊野岭。荒野中的风呜咽着穿过枯树,发出如同鬼魅般的低吟。
篝火在黑暗中跳动,将苏烟清冷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她抱膝坐在火堆旁,匕首在指尖灵活地翻转,银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
“我去打些野味,很快回来。”阿辰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眼中带着关切,“你一个人小心些。”
苏烟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阿辰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火堆噼啪作响,火星四溅,苏烟的目光追随着那点点火星升入夜空,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忽然,她的手指一顿,匕首稳稳地停在掌心。
耳朵微微一动,远处的草丛中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不是野兽,是人,而且不止一个。苏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身体却依然保持着放松的姿态,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丫头,许久不见,可还好?”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苏烟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风沙镇的墨守,她缓缓抬头,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从树影中走出,独眼在火光映照下泛着阴冷的光。
“老头,你怎么会来这里?”苏烟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但握着匕首的手指却悄然收紧。
墨守身后陆续走出十几个黑衣人,呈扇形将苏烟包围。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墨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自己则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苏烟三丈远的地方站定。
“丫头,只要你答应一辈子留在西戎,我便不会为难你。”墨守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罕见的温和,“二殿下很欣赏你的才能。”
苏烟冷笑一声,起身走向马车。墨守的独眼微微眯起,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丫头,别浪费时间了,跟我走吧,我保证不会有人为难你。”
苏烟没有理会他的警告,从马车里取出一个青瓷酒坛,转身抛向墨守:“老头,这是我当初在风沙镇答应给你带的好酒。”
酒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墨守抬手稳稳接住。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坛,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揭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墨守仰头饮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果然是好酒。”他长叹一声,“只是可惜了。”
说完,他将酒坛轻轻放在地上,眼中的温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丫头最后问你一遍,是否愿意跟我走一趟?”
苏烟站得笔直,夜风吹动她的衣袍,猎猎作响:“老头,我们各为其主,你回吧,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墨守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既然如此...”他抬手一挥,“上!”
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向苏烟。她身形一闪,匕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闪电,第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喉咙喷出一道血箭,重重倒地。苏烟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匕首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收割着生命。
但敌人实在太多,一个黑衣人从侧面突袭,刀锋擦过苏烟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苏烟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一刀刺入对方心脏。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温热而腥甜。
墨守靠在远处的树干上,慢条斯理地喝着那坛酒,独眼紧盯着战局。
他带来的都是西戎精锐,但在苏烟面前却如同稻草人一般不堪一击。地上已经倒了七八具尸体,而苏烟虽然身上挂了彩,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缓。
“不错,果然是我看中的人。”墨守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刻钟,苏烟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的右腿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浸透了裤管。左肩也中了一刀,每一次挥臂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匕首依然稳如磐石。
就在她体力即将耗尽之际,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声怒喝:“是谁给了你们这些狗东西胆子,敢对她下如此重的手。”
阿辰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战场边缘,手中还提着两只野兔。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两只野兔被他随手扔在地上,长剑出鞘,寒光乍现。
“阿烟没事吧?”阿辰几个起落来到苏烟身边,看到她身上的血迹,声音都在颤抖。
苏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有事了。”
阿辰的加入立刻扭转了战局。他的剑法大开大合,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黑衣人的阵型很快被冲散,惨叫声此起彼伏。墨守见状,终于放下了酒坛,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
“小子,找死。”墨守的身形突然暴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他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阿辰咽喉。
阿辰举剑格挡,两刃相击,火花四溅。墨守的刀法诡异多变,每一刀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阿辰虽然剑法精湛,也许是担心苏烟,让他分了心,一时竟落了下风。
苏烟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剩余的黑衣人缠住。她心急如焚,匕首舞得更急,又有两个黑衣人倒下,但她也付出了代价——一把短刀从她的右肩划过。苏烟闷哼一声,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右手匕首直接刺入对方眼睛。
另一边,墨守与阿辰的战斗进入白热化。墨守突然变招,弯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绕过阿辰的防御,直刺其左胸。
阿辰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他放弃了防守,任由弯刀刺向自己,同时长剑直指墨守咽喉。
“阿辰”苏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弯刀刺入阿辰左胸,鲜血喷涌而出。与此同时,墨守不得不回刀格挡阿辰的剑,堪堪避开了致命一击,但脸颊仍被划开一道血口。
阿辰缓缓倒下,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前襟。苏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双眼瞬间变得血红。她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匕首如狂风暴雨般攻向剩余的黑衣人。此刻的她仿佛化身修罗,每一击都带着必杀的决心。
墨守看着浑身是血的苏烟,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就为了这小子,你连命都不要了?”
苏烟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杀戮着。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时,她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哪些是自己的。她踉跄着走到阿辰身边,跪倒在地。
阿辰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苏烟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喂入阿辰口中。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混着脸上的血迹滴落在阿辰脸上。
墨守站在不远处,弯刀垂在身侧:“丫头,放弃吧。那一刀大概是刺穿了肺,他活不成了。”
苏烟缓缓抬头,眼中的杀意让久经沙场的墨守都不禁后退了半步。她轻轻放下阿辰,从怀中取出一个乌木盒子。盒子通体漆黑,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老头,结束吧。”苏烟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墨守警惕地盯着那个盒子:“这是什么?”
苏烟没有回答,只是按下了盒子侧面的机关。霎时间,八十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从盒中激射而出,覆盖了墨守周围所有的闪避空间。墨守大惊失色,身形急退,同时弯刀舞成一片光幕。
大部分毒针被挡下,但仍有十几枚刺入了墨守的身体。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了树干上。
“见血...封喉?”墨守的脸色迅速变得青紫,他认出了这种传说中的暗器,“你竟然...有这种东西...”
苏烟冷冷地看着他:“这是我的保命之物,我从未想过会用在你身上。”
墨守的嘴角开始溢出黑血,但他的独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欣慰:“好...很好...你终于...”
他的身体缓缓滑落,最终坐倒在地。苏烟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叫过的墨爷爷。
墨守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那坛喝了一半的酒:“丫头...谢谢你的酒,我...”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话音未落,墨守的头缓缓垂下,再也没有了声息。
苏烟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失血过多加上情绪剧烈波动,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阿辰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别...死...”她喃喃道,然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夜风呜咽,篝火渐渐微弱。荒野中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两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紧紧相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