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贵在厨房里,取出了瓦罐,给桂兰熬药,这份药大概三天的量,花了他五块钱。
那么贵的药,王长贵舍得给自己的妻子用,也舍得花钱。怕把药熬糊了,他坐在炉子前,小心翼翼的掌握着火候,生怕出一丁点差错。
一个多小时候后,他将熬好的中药小心过滤,然后倒进了碗里。医生说过,这药有些苦,所以他用汤匙打了一点点,送进嘴里先尝了一口,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果然苦的很。
他又拿出了一小包的红糖,给碗里放了一点,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端给屋里的媳妇。
“桂兰,起来喝药了。”
张桂兰没有反应,王长贵还以为自己媳妇睡着了,不敢打扰他,准备把药先端回厨房温着。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木床的时候,手里的碗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药汤撒了一地,也烫到了他的脚,可他顾不得那么多,因为地上丢着一个空瓶子,上面写着1059内吸磷!
“桂兰……你……”
他急忙抱住自家媳妇,探了探她的鼻息,可是张桂兰早就没有了呼吸。无论是掐人中还是拍手心,张桂兰都没有任何反应。
“桂兰,桂兰,你醒醒啊,你醒醒!”
“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说好要活到一百岁的,说好要看女儿嫁人的,你怎么可以先走了!老天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咆哮声在这个简陋的屋子里响起,一生为人老实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几分钟后,咆哮声终于是小了下去,王长贵已经认定了妻子自杀的事实。
1059可是剧毒的农药,平常打药闻到一点都要不舒服好半天,张桂兰把整瓶都吞进了肚子里。
农药都是场部统一采购的,他们家并没有买过,这农药是张桂兰私藏的。
王长贵知道媳妇的心情不好,总觉得她是在拖累自己,可他没想过,张桂兰居然会用结束自己的生命作为终结这一切的手段。
他幻想着和妻子一起变老,帮唯一的女儿王梅带孩子,可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天人两隔。
王长贵眼中的悲伤逐渐被愤怒覆盖,双眼逐渐变得猩红,表情也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他咬着牙,满眼泪水,恶狠狠地吐出了几个字:“秦学义!我要你死!”
他把妻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整理了一下她的仪容,擦去她嘴角的一些肮脏东西,给她盖好被子,假装她还在熟睡。
“桂兰,你先睡一会,我很快回来陪你。”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瓶子,锁上门,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家,朝着场部的方向走去。
出了门,王长贵重新变回了那个老实人的模样,社员同志和他打招呼,他也热情地回应,根本不像是刚刚死了妻子。
场部门口,秦学义带着巡逻队正好回来,碰到了恰好到达的王长贵。
秦学义首先开口挑衅:“哟,这不是王长贵嘛,怎么,来场部食堂借锅啊?食堂可没有多余的锅借给你,要吃饭,老谢家的猪圈里还有一些饲料,要不先顶个几口?”
王长贵根本就不搭理这个三十来岁的二流子,仗着自己父亲是场主任,为祸一方。
他调了个方向,不和这个人正面冲突。
“咋?不说话?这么着急,难道是急着上山砍柴?我可和你说王长贵,这山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可都是集体资产,你砍柴回食堂我没意见,可是你把柴火带回家偷偷卖钱给你家那个病秧子买药可不行,如果再让我发现,可不是砸锅那么轻松了,高低我要把你家屋顶给拆了,明白吗?”
王长贵这次是握紧了拳头,他咬紧了牙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秦学义可不管这么多,而是走到了他的面前,继续挑衅:“怎么,拳头握那么紧,这是想要打我啊?来来来,打我,往这打!”
他甚至抓起了王长贵的拳头,顶到了自己的左脸上。
见王长贵并没有反应,这才把手放下,嘴里说了一句:“怂包!”
接着他又大声说道:“你说,都是一个林场的,至于吗?我配不上你家王梅?啊?给我续弦当老婆,委屈她了吗?还躲我躲到新的育苗场去了,躲得过去?嫁给我了,吃鲜喝辣,不比住你家那个烂屋子强?嗯?”
秦学义把头凑到了王长贵的耳边,轻声说道:“别以为去了育苗场我就没有办法,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弄到我的床上,好好享受一番!哈哈哈哈!”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都在秦学义这边。秦学义的原配老婆在半年前死了,不到三十岁就死了,有人说她是被秦学义失手打死的。
可是没人有证据,秦家在这势力很大,没有人愿意触这个霉头,自然没人去追查这事。
可这人好色,看上了二十岁的王梅,逼着她嫁给自己。
王长贵就这么一个女儿,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怎么舍得把她嫁给秦学义糟蹋。
可是秦学义百般欺负,克扣工分不说,还不停地骚扰王梅。
无奈之下,一家三口商量了一番,终于是决定让王梅报名去了育林场。
可秦学义并没有因为王梅的离开而善罢甘休。原本张桂兰生病,王长贵是要瞒着她的,秦学义直接找到了医院的医生护士,把她身患绝症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张桂兰断了继续治疗恢复健康的幻想。
仅仅这样还不够,他又通过自家的权力,把关于王长贵家拆迁后重新安排住处的事给压了下来。
王长贵并不是没有去场部询问情况,可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场部资金困难,新的安置点没有空位了,让他咬咬牙,再挺一挺,过段时间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这是明摆着欺负人了,新的安置点可是比现在的生活区还大,房子多了一倍不止,怎么可能没有位置了?而且这都要拆房子了,拆了他们一家可就没有地方住了。
王长贵并没有继续搭理他,而是含着泪,错开了身子,径直往场部的机械仓库走去。
而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秦学义那让人厌恶恶心的笑声。
王长贵握着拳头来到了机械仓库,仓管老白笑着问道:“唉,长贵,这都要下工了,还来仓库,有什么事吗?”
只听王长贵说道:“哦,这不是前两天有油锯坏了嘛,今天正好有空,过来帮忙修一修。”
“哦,这事啊,呐,坏的油锯搁那边角落呢,好几台,能修把其他的也修一修,正好这几天要用呢。”老谢指了指仓库角落的几台油锯说道。
“对了,你家桂兰,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
“唉,好了就行,这人呐,啥都不重要,就是身体最要紧啊!”
王长贵点了点头,没有再回老谢的话,而是自顾自朝着油锯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