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过,那五名前去探查登记城中百姓情况的太清门弟子如言回来了,只是离去时人人一副雨打青松的高洁模样,回来时却灰头土脸的,还有一个手臂和脸上都受了伤 。
那受了些伤的弟子垂头丧气地站到了瞿怀青的面前,将他们的见闻一一汇报出来。
“城中居民都是在睡梦中魂魄离体,无一例外,有少数外地人的魂魄并未被全部带走,却仍是叫不醒。而且南边的街坊里头有大量没有住户的房屋,其中灰尘已有一指有余,其他三方的坊市也有类似情况,只是空闲时间不同,但算起来应该有千余户。”
“而且我们进房屋里头去查看时,许多家中都没有见到婴儿,三岁以上的小孩子倒是多,但三岁以下的幼儿一个都没有。有些人的床边还放着摇篮,挂了拨浪鼓和小玩意儿,其中却没有婴孩躺着,应当是被带走了。”
瞿怀青手中捏着一个喝空了的茶杯,没有添水,而是缓慢地旋转摩挲着,眼睫低垂,嘴唇保持着天生的微微翘起的弧度,语气平静地问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弟子面上微赧,伸手挠了挠头顶,却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却又碰到了侧脸的擦伤,疼得面色扭曲。
站在他身侧的一个干练的女弟子叹了口气,把他扯到一边,上前回道:“回禀
师兄,朱师兄的伤是在进入一户宅院时所伤,我们见那户宅院占地颇广,其中装潢摆设无一不精,却没几个人,心中起了疑虑,准备探查一番。朱师兄在主家的书房内寻到一处暗格,他将其上的阵法破开,却不料暗格突然被冲破,其中飞了一道灰色的影子出来,正面击中了朱师兄,这才伤了他。那灰影速度极快,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让它从窗户逃走了。”
瞿怀青听完挑了挑眉,意外道:“又是灰影?你们可看清楚了,是不是鸟雀一类的东西?”
那姓朱的弟子回想道:“我没看清楚,夜里光线不好,我们也没有点灯照明,不过那东西撞到我脸上的感觉确实毛茸茸的,却也不是猫猫狗狗的感觉,有些硬扎,应该如师兄所说是鸟雀。”
张青池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灰山雀身上了。”
“我看这事也不是我们几个能管得下来的了,还是报上去请师门派几位化神真君来吧。”
张青池点点头:“说的是,现在天色已经够晚了,不如先去休息,明早起来就带着那些散修出城,回宗门去禀报情况。”
对着瞿怀青说罢,他又偏头看向顾桢:“顾师弟,劳烦你和青霜带这几位道友回后院休息,虽然房间不够,但现在这样子最好不要分散开来。避开寥玉真君的房间,你们在其他三个里头挤一挤,我和瞿道友去看看楼上那些修士的情况后再来。”
顾桢点点头:“好,师兄。”
随后顾桢跟太清门那几个弟子对上了视线,那几个自觉地跟在了顾桢和李青霜后头,向后院走去了。
“多谢两位道友,”太清门的弟子同顾桢拱拱手,谢道,“等两位师兄回来刚刚好三人一间房,只是这儿还有一间客房,张师兄为何要空出来。”
顾桢温声回道:“道友有所不知,这间房住的是一位真君,也是追查魔修才来的此处,前几日若非这位真君相助,我们师兄弟三人只怕也是逃不掉的,真君出城前留下口信说还会回来,所以张师兄才让留着,怕冒犯了真君,那位真君脾气……”
顾桢怕寥玉真君还留了什么东西在房里,听到他背后说他又要发怒,便收了声音,手上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太清门这几个寥玉真君脾气不好,千万得注意言行。
太清门的弟子们也没少跟门中脾气大的真君接触,一下就心领神会,分开进了左右两侧的厢房,打坐休息去了。
顾桢和李青霜在自己的正房客房中等了没一会儿,张青池就推门进来了。
“师兄,那些修士情况如何?”
顾桢拿了新的剑穗出来,正给孤桐剑换新的,闻声边抬起头,问道。
张青池反手关上门,回他:“没什么大问题,都是灵力被吸取过多,有些力竭罢了,多打坐恢复便没事了。”
顾桢三下五除二给孤桐换好剑穗子,将剑鞘挂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事就好。”
“明日我们便走,太清门给瞿怀青传回的消息刚刚到了,信中说会派两位化神真君前来接应我们,”
“只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张青池在桌旁坐下,取了两只瓷杯倒了茶水,皱眉道。
顾桢接过一杯,疑惑道:“师兄也在算郭邑城的人口数量?”
张青池点点头:“没错,我们那夜所见,至少是百万人口才会有的夜景,可进城来不仅人数没那么多,连面积似乎也缩小了许多。”
李青霜在一旁的小榻上歪坐着,出声道:“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们都没看清楚?大半夜的,在船上被鸟血糊得到处都是,落到山顶上又看不清全貌。”
张青池真想给他一下:“你是金丹期,若非是阵法阻隔,你还能在夜晚看不清东西?”
李青霜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叫屈:“那城外头有那么大一个迷阵!我们走了两天都被困在里面,眼睛会被蒙蔽也是正常的嘛!”
张青池叹了一口气:“还是明日听太清门的真君的想法吧。”
再聊下去恐怕天就要亮了,于是三人便分别找了地方,闭上眼打坐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运行完最后一个周天,便睁开了眼睛起身出门。
在大堂中等了不久,太清门的弟子也都出来。
瞿怀青吊在最后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把他背上一直负着的焦尾琴“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伸了个懒腰坐下。
“这琴也太重了!背得我腰酸背痛的。”
顾桢好奇地看了几眼这琴,问道:“师兄还兼修乐道吗?”
张青池在一旁淡淡说道:“他弹琴不如弹棉花好听,还乐道,把敌人耳朵炸了算吗?”
顾桢疑惑:“那瞿师兄为何要一直背着?”
瞿怀青笑嘻嘻地冲顾桢挤了两下眼睛:“好看啊,你看这琴,上古梧桐木为琴身,万年寒蚕丝为弦,浑身都是宝贝,连这里装饰用的螺钿都是上了年份的好东西,这背出去多牛啊!”
张青池撇过眼去不想看他,对顾桢说道:“顾师弟,你上去看看那些散修醒了没,把他们都叫出来,太清门的两位真君快到了。”
顾桢应是,随即起身,几步就跨上了二楼的楼梯,在转角第一间房间的门上敲了几下:“道友?你可醒了?”
顾桢见这人没有应答,料想他应当还在打坐运功,不好强行将他叫醒或者闯进去打断,只怕会造成别人经脉受损,便去了旁边的房间敲门。
可每个房间都无人应答,顾桢心中这才觉得有何处不对,连忙伸手去开门,却不料这门里头并未拴上,手上轻轻一用力就开了。
一具已经僵硬的尸身横躺在地板上,尸体的皮肤青紫肿胀,像是被吹起的气球,连眼球都往外凸得高高的,嘴角有干涸的血沫,鼻孔、眼角、耳道处也都有血迹。
顾桢愣了一秒,连忙退出来去开旁边的门,其中景象与上一间房别无二致。
“师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