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仓促间回枪格挡已是不及,只得尽力拧身闪避。
“啪!”枪杆重重扫在他披甲的腰侧,虽未受重伤,却让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胜负已分!
杨再兴收枪后退,拱手道:“王将军,承让!”
王德稳住身形,脸色阵红阵白。
看着气定神闲的杨再兴,又看看自己微颤的手,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浑铁枪往地上一顿,慨然道:“好!杨再兴,果然名不虚传!王某……输了!心服口服!”
校场内外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般的欢呼!
尤其是岳家军旧部,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杨将军赢了!襄阳保住了!
王德倒也光棍,转身面向全军,高声道:“诸位弟兄!我王德言出必践!自今日起,襄阳防务,由杨再兴将军主持!王某即刻上书朝廷,自请处分!”
说罢,对杨再兴一抱拳,便要转身下台。
“王将军留步!”
杨再兴上前一步,扶住王德手臂,语气诚挚。
“今日之争,非为私怨,实为抗金大业。将军武艺高强,忠勇可嘉,再兴佩服。”
“若将军不弃,再兴愿与将军结为兄弟,共守襄阳,同抗金虏!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王德猛地抬头,看向杨再兴。
只见对方目光清澈,满是真诚,毫无胜利者的骄矜。
想起岳飞风骨,再看眼前杨再兴气度,王德胸中一股豪气涌上,哈哈大笑道:“好!杨再兴,是条光明磊落的好汉!我王夜叉平生不服人,今日服你!结拜就结拜!”
当下,二人就在校场高台之上,焚香告天,结为异姓兄弟,杨再兴年齿稍幼,称王德为兄。
全军将士见证,欢声雷动。
是夜,襄阳留守府内设宴。
席间,杨再兴、王德与李宝等将领把酒言欢,尽释前嫌。
王德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
“再兴贤弟,不瞒你说,哥哥我此番来接襄阳,心里本就憋屈!那劳什子和议,割地赔款,像个什么话!”
“岳元帅那般人物,竟落得如此下场……唉!只是军令难违……今日败于你手,反倒是解脱了!”
杨再兴举杯道:“大哥深明大义,小弟敬你一杯!日后襄阳防务,还需大哥鼎力相助!”
“放心!”王德一拍胸脯,“守城打仗,我王夜叉绝不后人!这襄阳城,咱兄弟一起给他守成铁桶一般!”
然而,就在襄阳城内气氛热烈,抗金大旗重新竖起之时,临安府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秦桧府邸,密室之中。
一份来自襄阳的密报呈到秦桧案头。上面详细记述了杨再兴如何入城,如何与王德斗将,王德如何败北,二人又如何结拜,杨再兴已实际掌控襄阳等等。
秦桧瘦削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捏着密报的手指微微发抖。
“好个王德……好个杨再兴……岳飞余孽,果然贼心不死!”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拥兵自重,占据襄阳,这是要裂土分疆,与朝廷分庭抗礼啊!”
他沉吟片刻,对心腹道:“命张俊、韩世忠加紧准备,水陆并进,务必尽快剿灭襄阳叛军,将王德革职拿问。”
“相公,那金国那边……”心腹低声提醒。
秦桧冷哼一声:“派人去告诉四狼主,就说大宋境内有叛乱占据要冲,朝廷正在清剿,请他们稍安勿躁,和议之事一切照旧。”
数日后,消息通过隐秘渠道传到了襄阳。
王德接到家中心腹冒死送来的密信,看罢之后,怒极反笑,将信纸拍在桌上。
“好个秦桧!王某尚未上书自劾,他倒先要拿我问罪了!革职拿问?我王德为大宋出生入死几十年,就落得这般下场?!”
杨再兴接过信一看,眉头紧锁:“大哥,朝廷这是要赶尽杀绝。你如今有何打算?”
王德豁然起身,眼中再无半分犹豫:“还有什么打算?临安我是回不去了,回去也是第二个风波亭!”
“贤弟,这襄阳,哥哥我跟你一起守了!秦桧不仁,休怪王某不义!我这就派人去接家眷,来襄阳相聚!”
杨再兴哈哈一笑,重重一拍王德肩膀:“好!大哥放心,嫂夫人和侄儿们即将抵达襄阳!”
原来,赵正隆接到密报得知王德和杨再兴结拜兄弟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临安秘密接出了王德的家眷,如今正在前来襄阳的路上。
襄阳城头的“杨”、“王”大旗迎风招展,城内军民在短暂的振奋后,很快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斥候如流水般将各方情报送入留守府。
“报!张俊所部五万步骑,已出鄂州,沿汉水北岸陆路而来,田师中为先锋,距襄阳已不足三百里!”
“报!韩世忠水军战舰数百艘,溯汉水而上,旌旗蔽日,距我水寨约二百里!”
“报!探马急报,北面驻屯唐、邓一带的金兵有向南移动迹象!”
帅府之内,气氛凝重。
杨再兴、王德、李宝等将领围在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
沙盘上,代表宋军、金军的小旗从三个方向对襄阳形成了夹击之势。
“来得好快!”
王德一拳砸在沙盘边缘,木屑纷飞。
“张俊这老小子,打金人时畏缩不前,打自己人倒是积极得很!韩良臣的水军也是个麻烦,汉水航道一断,我军补给就有问题了。”
李宝忧心忡忡:“最可虑者是金虏!若金军真趁火打劫,我军腹背受敌,纵有襄阳坚城,恐也难以久守。”
杨再兴目光锐利,在沙盘上缓缓移动,沉声道:“张俊志大才疏,所部虽众,却非精锐,且急于争功,必有破绽。韩世忠……其人心有忠义,对议和未必真心,或可争取,至少令其暂缓进兵。至于金虏……”
他手指重点在北面金军旗帜上,“兀术狡诈,必是坐观成败,待我与朝廷兵马两败俱伤,再行偷袭。故我军当务之急,是速战速决,先击破张俊一路,震慑韩世忠,方可腾出手来应对金虏!”
“贤弟所言甚是!”
王德点头,“张俊部多为步卒,行军迟缓,我可遣精锐骑兵,利用地形,以逸待劳,半道击之!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可。”杨再兴摇头,“我军兵力本就不足,骑兵更少,若出城浪战,胜败难料,一旦有失,襄阳危矣。”
“襄阳之利,在于城高池深。当以守代攻,挫敌锐气,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机反击。”
他指向沙盘上一处险要:“可于城外险隘处设立营寨,与襄阳成犄角之势,既可延缓张俊进军,亦可作为出击据点。”
“水寨则需加强,多设障碍,谨防韩世忠水军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