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如细丝,洒满太极殿的每一寸,暖风轻拂,带着落叶的芬芳零落满地。昭阳挺着大肚子,踏着落叶,不急不缓地往前走。
经过两个月的沉淀这里已经丝毫闻不到血腥气,昭阳没走两步就觉得肚子发紧,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景桢扶着她往回走。
“走这一会儿可以了,等用过晚膳再走走,王御医说了,一次莫要走太久。”
昭阳的脸色从一开始就很低沉,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景桢的话,麻木地跟着她往回走。
景桢将她扶到树旁的石凳坐下,蹲在地上一边捏她肿胀的腿,一边道。
“不过败了一仗,您莫要担心,徐掌印正在与内阁商议对策。”
“朕就该跟着去。”
“您此时去做什么?你这么大个肚子,藏都藏不住,就算是隔着纱帘也未必遮挡得住。况且您临盆在即,每日上朝都提心吊胆,更何况是坐在那里议事,一坐就是一整下午。”
话虽如此,可昭阳还是很担心,盘算着后续粮草与兵队何时出发最为合适。
忽听一阵脚步声,循声望去,徐言正大步朝她迈过来。
一脸倦色,眼睛布满血丝,看向自己时仍旧是极温柔的,甚至带了点宠溺,还未等昭阳开口问,就道。
“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另外粮草我与内阁已经商议好了明日出发,拟好了圣旨,你待会过目就可以盖印下发了。”
“援兵呢?”
“先不急,再观察情况。”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她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心疼徐言。
“你快去睡一觉吧,都熬了好几日了。”
徐言不慌不忙地在昭阳旁边坐下。
“今日胃口怎么样?”
“挺好的,吃了不少,你没发现我都胖了?”
徐言捏捏她愈发圆润的脸蛋,笑了笑,又问。
“王御医来看过了吗?怎么说?”
昭阳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道。
“王御医说最后一个月要多走动走动,景桢刚刚才扶着我走了好几圈。”
徐言揉了揉眉心,站起身道。
“我去睡一会儿,你待会儿自己用晚膳。”
昭阳忍不住伸手去推他。
“快去吧。”
……
又过了半个多月,战事一直焦灼着。还有一件事,同战事一样让昭阳焦灼,那就是他们的绯闻。
阿玉说,到处都在传她和徐言的绯闻。
传徐言自先皇驾崩后整整半年一直住在太极殿,而新帝反而是身居简出,现在就连朝政大事,也直接丢给徐言私自与内阁商议。
最近几日上朝时也有言官当着众臣的面辱骂徐言,纵使昭阳亲口作证,仍旧不依不饶。
昭阳今日才在朝会上大发雷霆,激得她现在还躺在床上腹痛不止。
徐言紧握住她的手,眼底是压抑的戾气。
昭阳忍着剧痛安抚他。
“你莫气,他们都不知真相,流言蜚语的,传着传着便没了。”
徐言拍拍她的手。
“没事的,你不用管我,顾好自己吧。”
王御医一把拍开他们的手,生平第一次敢给帝王发火。
“这孩子陛下若真不想要了,前几个月趁着他还没长成人形时边该落了他,实在不应该等到此时,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昭阳心虚的看着徐言,徐言到现在心里还后怕着,方才昭阳发了一通火后立刻就腹痛不止,他隔着纱幔看不清昭阳的神色,只听她突然低叹一声,紧接着就喊退朝。
他慌忙撩开纱幔,见昭阳已经疼得身子都蜷缩在一起了,也顾不得下面人的反应,扶着她就从纱幔后面退了出去。
他焦急道。
“王御医,眼下该如何?”
王御医继续探了探迈,叹道。
“收拾东西搬去坤宁殿吧,老臣也收拾东西去搬过去。另外,稳婆你们都交代好了吗?”
徐言和昭阳对视一眼,面色都不约而同的僵了起来。
景桢看他们二人都没反应,在一旁答道。
“稳婆都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坤宁宫都是自己人,王御医放心吧。”
王御医点点头,朝着徐言道。
“我观陛下胎像,探其脉象,也就这一两日了。”
昭阳顿觉慌张,忙道。
“与您算好的日子差了近半月呀。”
王御医道。
“陛下今日若不发这一通火,说不定还能坚持几日,但也无碍,不过是早几日,没什么问题。”
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徐言赶紧命人收拾东西,赶在天黑之前搬进了坤宁宫。
或许是那个孩子真的太着急了,搬进坤宁宫的当天半夜,昭阳就发作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白天动怒而引起的收缩,只让徐言扶着她,可渐渐的痛喊越来越重,徐言半点不敢马虎,立马叫来了王御医。
王御医一看她这样子就是要生了,立刻找来稳婆,坤宁宫内顿时手忙脚乱,慌作一团。
昭阳一个月前才过了十七岁的生辰,年龄小,又是头胎,难免要遭些罪,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
徐言焦急地在外面来回踱步,听着屋里传出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整个心脏却跟着越来越紧,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直接推门迈了进去。
稳婆惊呼。
“产房污秽,男子不可入内。”
徐言头也不回,直奔昭阳身旁。
“我是太监,我不怕。”
说完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与昭阳十指相扣,昭阳脸色煞白,寒冬腊月,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整个人看上去湿答答的,无力地唤着。
“徐言……”
徐言只觉得心脏都被她拽进了手里,低声重复道。
“我在,我在,你莫怕。”
忽听一稳婆道。
“看到头了,皇后娘娘,您听奴婢的,奴才让您用力你便用力。”
昭阳闻言蓄了一口气,等到稳婆说使劲的那一瞬,猛地握紧徐言的手使劲。
“头出来了,听奴婢的,再用力。”
昭阳顾不得疼痛,指甲深深嵌入徐言的掌心内,跟着猛的用力。
破晓时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遍了整个坤宁宫,昭阳失力地躺在床上,周身再无一点力气。她转过头去,看到徐言满目泛红,不由得冲他笑了笑。
稳婆抱着孩子跪在他面前,笑着道。
“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
昭阳探过头去看,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根本看不出来长得像谁。
她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得无比轻松。
“皇子,皇子好。”
另一个稳婆急忙去开门。
“快将这个消息传给陛下。”
杜莱在门口愣了愣,紧接着跑了出去。
屋内的稳婆问道。
“娘娘想让小皇子贴着您吗?奴才听说,谁第一个抱孩子,孩子的禀性就会像谁。”
身下有人在给自己处理伤口,但昭阳已经感受不到疼痛,闻言转过头去看着徐言。
“徐言,给我抱过来。”
徐言这才松开她的手,起身去看身后的小婴儿,婴儿小小的一团他都不知道怎么伸手,最后还是稳婆放到了他的手上。
“小心些,刚出生的孩子身上都是软的。”
徐言皱紧了眉头,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放在昭阳的旁边,二人就这样埋着脑袋看。
身后的接生嬷嬷都被惊掉了下巴。
还从未听说过谁与太监关系好的呢,奇了怪了,皇后生孩子,皇帝没来,一个太监来了,还一直握着皇后的手,比她们一众接生的嬷嬷和御医还要紧张。
再看看此刻,凑在一起时脸上的幸福模样分明是一家三口嘛。
正看着景桢大声道。
“好了就出去吧,这里交给奶娘就好。”
接生嬷嬷也不敢停留,忙躬身退了出去。
昭阳早已累及,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徐言叫人抱走了孩子,又命王瑞安以昭阳的身份传旨罢朝一日,自己则是简单处理了一下掌心的伤口就去了太极殿处理政事。
处理完政事回来后见昭阳还睡着,他便到一旁的暖阁去睡了一会。
再一睁眼,天已经黑了,隐隐有哭声传来,徐言起身穿好衣裳往内殿走去。
昭阳正靠坐在床上手足无措地看着看着孩子,徐言抱起大哭不止的孩子丢给奶娘。
“看看是不是饿了。”
奶娘见徐言眉眼间净是不耐烦,转眼看了昭阳一眼,昭阳淡定道。
“徐掌印是来替陛下传话的,你先去下去吧。”
奶娘不敢停留,忙抱着孩子退了下去。
“你轻点,那么小的孩子,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徐言心想自己刚才也没怎么用力,但看昭阳看自己的眼神里含着怒火,心道果然如话本子写的一样,妇人一旦有了孩子,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满心满眼的只有自己的孩子,连着看自己的夫君也会觉得不顺眼。
昭阳才刚刚生产完,自然还是要万事都顺着她一些,徐言坐在床边笑着道。
“我知道了,下次轻一些,我就是觉得你才生产完,要好好休息,这段时间莫要抱孩子。”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没抱她,就是让奶娘把他放在床上玩一会儿。”
徐言点头,拉起她的手。
“吃过了吗?”
“嗯,吃了,听杜来说你还睡着就没喊你。”
她拉开徐言的手掌,里面还有两个弯弯的指甲印,她靠在徐言的肩膀上。
“我们有孩子了。”
徐言听完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也伸手揽住她的肩。
“嗯,大梁又有储君了。”
昭阳笑了几声道。
“对了,你这几日就睡值房去吧。”
徐言闻言眉心微拧。
“你怕闲言碎语。”
昭阳语重心长道。
“现在我在坤宁宫,你再住进来难免会让人怀疑,等出了月子,我把孩子带到太极殿去不就好了?”
现在多事之秋,多注意也是好的,徐言应了下来。
昭阳又道。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昭阳抬起头来看着他道。
“你这个做父亲的莫不是忘了孩子现在还没有名字?”
徐言募得回过神来,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一件,都忘了给孩子取名字了,他正想着,又听昭阳道。
“这第一个孩子虽然要姓宇文,但他毕竟也是你的骨肉,你还想偷懒不成?”
徐言巧妙地抓住了关键字。
“第一个,以后还会有很多个?”
昭阳又靠在他的肩膀上,嘴角上扬,眉眼弯弯,道。
“什么很多个,你当我是猪吗?一窝一窝地生。”
徐言也笑弯了眼,道。
“一个,昭阳,至少再生一个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