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归家的兴奋劲儿过去后,便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离开了数月的家乡。他很快发现,牙狗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如同悄然生长的树木,添了许多新的枝桠与活力。
最大的变化,当属屯子东头那座初具规模的“猎人培训基地”。虽然主体建筑在王谦南下前就已基本完工,但如今再看,已然是另一番气象。原本光秃秃的场地周围,栽上了一圈耐寒的松树苗,虽然还不高大,却在秋风中挺立着勃勃生机。院子门口挂上了白底黑字的木头牌子,上面是请公社学校老师用正楷写的“牙狗屯猎人培训基地”,旁边还竖了根旗杆,一面五星红旗正迎风飘扬。
院子里,多了不少训练设施。有用原木搭建的模拟不同地形的障碍场,有练习布置陷阱的沙地区,甚至还有一个用渔网和旧帆布围起来的、模拟恶劣天气环境的训练棚。这些都是黑皮、二嘎子他们带着狩猎队和船队的年轻后生们,在王谦不在的时候,根据他之前提过的想法,自己琢磨、动手弄出来的。
“谦哥,你看这儿,”黑皮兴致勃勃地拉着王谦参观,指着一个用藤条和绳索编成的、离地一米多高的网状通道,“这是按你说的,练那个啥……匍匐前进和隐蔽接近的!钻过去还不能碰响上面挂的铃铛!”
他又指着一排用草绳捆扎的、形态各异的草靶子,“这些是练不同距离射击的,我们还按你说的,弄了不同大小的,模拟不同猎物。”
王谦看着这些充满巧思和汗水的设施,心中十分欣慰。他拍了拍黑皮结实的肩膀:“好!干得好!兄弟们有心了!”
基地里已经有了一期短期培训的学员结业,是来自附近几个林场和屯落的年轻人。虽然王谦这个“总教头”不在,但黑皮、二嘎子、栓柱他们这些老队员,把王谦平时教的追踪技巧、陷阱布置、野外生存要点,甚至包括一些海上辨认方向、看云识天气的皮毛,都毫无保留地传授了出去。结业时,还像模像样地搞了次考核,得到了公社和县里林业部门的肯定。
“那些小子们走的时候,都可舍不得了!”二嘎子笑着说,“说咱们这儿教的都是实在玩意儿,比光听理论强多了!还问下期啥时候开呢!”
王谦点点头:“这是好事。经验传出去了,咱们这基地才算没白建。等忙过这阵秋猎和秋捕,咱们规划一下,开第二期。”
除了培训基地,屯子里的合作社规模也扩大了。之前主要是收购和销售山货、皮毛和部分渔获。现在,在王谦家带头示范和杜小荷的精心打理下,合作社开始尝试对一些山珍进行初步加工。比如,将品相好的蘑菇、木耳分级挑选,用更好的包装;将刺五加、黄芪等药材简单炮制;杜小荷还带着几个心思灵巧的妇女,试着用晒干的海带、紫菜混合着磨碎的虾皮、贝肉,制作成一种味道鲜美的“海味粉”,用来提鲜,很受附近厂矿食堂和县里供销社的欢迎。
这天下午,王谦信步走到合作社新扩建的院子里,正看到杜小荷和几个妇女在给新一批晾晒好的干海参分级。她们手法熟练,根据海参的个头、肉刺的饱满程度和色泽,将其分成不同的等级,分别用干净的牛皮纸包好,贴上红纸写的品级标签。
“当家的,你来了?”杜小荷抬头看到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脸上带着劳作的红晕,“你看这批海参,秋后的,个头就是肥,品质比夏天的还好些。”
王谦拿起一个特级的干海参,掂了掂,又对着光看了看,点头赞道:“嗯,是好货色。咱们这‘牙狗屯’牌的海参,现在在县里也算有点小名气了。”
旁边一个叫春燕的媳妇笑道:“那可不!都亏了谦子哥你带着大伙出海,还有小荷姐把关。咱们这合作社,现在可是咱屯的钱袋子了!”
另一个快嘴的马婶接话道:“就是!以前咱们老娘们儿在家就是做饭看孩子,现在也能挣工分了!这日子,有奔头!”
妇女们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充满了对当下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的憧憬。王谦看着妻子在人群中从容指挥、笑语盈盈的样子,心中倍感自豪。他的小荷,不仅仅是贤内助,更是在这变革的时代里,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光彩。
狩猎队这边,也添了新气象。王谦去检查装备时,发现队里多了几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一支崭新的高压气枪。这是黑皮他们用合作社的分红,又打了报告,经公社批准后购置的。
“谦哥,这半自动可比咱们的老套筒、撅把子强多了!射速快,精度高,碰上狼群或者大个儿的野猪,心里更有底了!”栓柱爱不释手地擦拭着一支半自动步枪的枪管。
黑皮则摆弄着那支气枪:“这玩意儿声音小,打点飞龙、沙半鸡啥的,不惊扰别的猎物,还能省点子弹。”
王谦拿起一支半自动,熟练地拉动枪栓,检查了一下膛线,点头道:“家伙事儿是好了,但规矩不能忘。枪口永远不能对人,进山子弹不能上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对怀崽的母兽和小兽下手。咱们猎人,靠山吃山,更得敬山、养山。”
“明白!谦哥你放心,规矩咱都刻在骨头里了!”队员们纷纷应和。
王谦还特意去看了杜勇军负责筹办的“渔猎文化展览馆”。展览馆就设在培训基地旁边的一间大屋子里。走进去,仿佛走进了一段浓缩的渔猎历史。墙上挂着用木框装裱的老照片和说明文字,讲述着牙狗屯和周边地区渔猎传统的故事。
展台上,陈列着从最原始的石斧、骨针、鱼叉,到后来的弓箭、铁质扎枪、各种型号的猎枪、铸铁的捕兽夹;从简单的鱼钩、钓线,到复杂的各种渔网、地笼、蟹篓……琳琅满目,很多都是屯里老人们贡献出来的压箱底的老物件。
最吸引人的是那个“山海奇遇”展区。那里摆放着王谦一家从海上带回来的玳瑁壳、巨大的海螺号角、色彩斑斓的珊瑚枝(王谦只拿出了少量品相一般的用于展览)、一些奇特的贝壳和海石,旁边还配着简单的文字,讲述了他们那段跨海求生的传奇经历。这里成了整个展览馆最受欢迎的地方,尤其是屯里的孩子们,总是围着那些来自遥远海洋的“宝贝”看个不停,眼睛里充满了对山外世界的好奇。
杜勇军老人如今成了展览馆的“首席讲解员”,精神头十足,但凡有来参观的学员或者外面来的干部,他都要亲自上阵,如数家珍地讲解每一件展品背后的故事和智慧。
看着屯子里这处处透露着生机与希望的新变化,王谦心中感慨万千。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家乡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在所有乡亲们的共同努力下,沿着他们之前规划好的路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着。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选择回来是正确的。他的根在这里,他的事业在这里,他的价值,也正是在与这片土地和这些乡亲们的共同奋斗中,得以实现。
傍晚,王谦和杜小荷沿着屯子边的小河散步。夕阳的余晖将河水染成金红色,岸边的白桦林叶片金黄,如同燃烧的火焰。
“看着屯子一天天变好,真好。”杜小荷挽着丈夫的胳膊,轻声说。
“嗯,”王谦点点头,目光深远,“这只是开始。等忙完秋收秋猎,我琢磨着,咱们的船队,是不是可以再往外走一走?基地的培训,内容也可以再丰富些,比如,可以请省里的专家来讲讲更科学的山林养护、海洋资源保护的知识……”
他心中已经有了新的蓝图。归家,不是为了守成,而是为了更好地出发。牙狗屯的新征程,就在这熟悉的山水之间,悄然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