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惊破雨幕时,萧则链乔装成禁军侍卫,裹着浸透的蓑衣摸到城西破庙。枯井旁的青苔在雷光中泛着幽绿,他伸手探入井壁凹陷处,指尖触到油布包裹的瞬间,身后传来箭矢破空声。
“太子殿下好雅兴。”齐王萧则铭的声音裹着笑,数十名黑衣人从断壁残垣中现身,火把将雨幕染成血色,“可惜有人比你先到一步。”为首的黑衣人掀开斗笠,赫然是大理寺卿王承业,他扬了扬手中泛黄的账册,夹层里露出半截漕运官印的拓片,“苏承德藏得倒严实,若非令尊执意要将证据交给陛下...”
萧则链瞳孔骤缩。记忆中父亲曾说过,当年先帝临终前将漕运官印一分为二,半枚随葬皇陵,半枚赐予最信任的老臣——而苏承德的父亲,正是那位托孤重臣。他猛然握紧腰间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苏倾城出嫁时,他亲手为她戴上玉佩的模样。
“齐王这步棋倒是精妙。”萧则链突然轻笑,抬手扯开衣领,露出里面贴身绑着的密函,“不过你以为仅凭伪造的账册就能扳倒我?陛下早命锦衣卫暗中查访漕运衙门,你买通的小吏,此刻恐怕正在诏狱受刑。”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数百名禁军举着“太子亲卫”的灯笼从雨雾中浮现,为首的正是苏倾城的兄长苏承钧。齐王脸色骤变,正要下令动手,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绣着龙纹的马车冲破雨幕疾驰而来。
车帘掀开,皇帝扶着苏倾城走下马车。苏倾城一身素白宫装,额间朱砂被雨水晕染,宛如泣血。她将怀中的半枚漕运官印递给皇帝,声音清冷:“臣妾连夜请陛下启开皇陵,找到了先帝留下的另半枚官印。两相印证,便能知晓王承业手中的拓片是真是假。”
萧则铭看着皇帝手中严丝合缝的官印,踉跄后退半步。王承业突然抽出匕首刺向苏倾城,却被萧则链挥袖挡下,刀锋划破他的手臂,鲜血顺着袖角滴落。苏承钧一声令下,齐王党羽瞬间被禁军制服。
雨渐渐停歇,天边泛起鱼肚白。萧则链握住苏倾城颤抖的手,玉佩与官印同时触到掌心的温度。苏倾城望着远处被押走的齐王,轻声道:“父亲在狱中留话,漕运案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萧则链将她揽入怀中,目光望向紫禁城方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孤身涉险。待真相大白那日,我便带你去看江南的烟雨,就像我们幼时约定的那样。”
晨光刺破云层,照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权力的暗流仍在涌动,但此刻,他们终于有了并肩面对一切的勇气。
三日之后,午门外刑场布满森冷甲士。王承业被铁链锁在刑柱上,望着高台上神色冷峻的萧则链,忽然发出癫狂大笑:“太子殿下以为扳倒我等,便能高枕无忧?不过是揪出了水面的浮萍!”他脖颈青筋暴起,“江南织造府、北境军饷...那些账本里的秘密,足够让整个朝堂...”
话未说完,监斩官的令旗骤然挥落。刽子手鬼头刀闪过寒光,鲜血溅落在青砖上,惊起一群白鸽扑棱棱飞向宫墙。萧则链攥紧扶手,昨夜苏倾城递来的密信还藏在袖中——父亲在狱中被人投毒,虽经太医全力救治,却仍陷入昏迷。
“齐王萧则铭结党营私、意图谋逆,着即削去王爵,幽禁王府。”圣旨声在空旷的广场回荡。当萧则铭被押解经过时,他突然挣脱侍卫,冲萧则链嘶吼:“你以为父皇真的不知道?当年太祖皇帝的死...咳咳!”话音戛然而止,萧则铭猛地捂住喉咙,嘴角溢出黑血,踉跄着栽倒在地。
苏倾城的指尖微微发颤,她看向萧则链紧绷的侧脸,低声道:“齐王的死,恐怕...”“我明白。”萧则链打断她,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能在狱中杀人灭口,能让大理寺上下集体缄默,背后之人在暗处蛰伏已久。”
当夜,东宫书房烛火彻夜未熄。萧则链展开从齐王书房搜出的密信,泛黄的信笺上仅有一行小字:“事成之后,奉你为新君——云。”墨迹晕染处,隐约透出半枚云纹印章。苏倾城凑近细看,突然想起幼时在父亲书房见过类似的印记,那是...
“是枢密使云崇山!”两人异口同声。苏倾城攥紧裙摆,“当年先帝托孤,除了我苏家,还有云家!父亲曾说,云崇山对先帝遗诏颇有微词...”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重物坠地声。萧则链抄起佩剑冲出门,只见一名黑衣刺客倒在血泊中,咽喉插着淬毒的银针。
刺客怀中掉出半截玉佩,与苏倾城的玉佩纹路竟能拼接。萧则链拾起玉佩,眼中寒芒大盛:“看来有人想让我们以为,这一切都是苏家所为。”他将玉佩收入怀中,“明日早朝,我要让云崇山自投罗网。”
苏倾城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想起幼时在江南湖畔,那个说要带她看遍山河的少年。如今风雨如晦,而他们终于站在了风暴的中心。她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挑起烛火:“这次,换我与你并肩执剑。”
窗外,乌云再度聚拢,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藏在黑暗深处的敌人,终将为这场持续多年的阴谋,付出惨痛的代价。
早朝钟声穿透长安城厚重的宫墙时,云崇山端着象牙笏板立于班列之首,蟒袍玉带间难掩得意神色。萧则链扫视阶下群臣,目光在云崇山腰间若隐若现的云纹玉佩上稍作停留,清咳一声道:“昨日在齐王书房,搜出密信一封。”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云崇山的瞳孔微微收缩,却仍保持着从容:“太子殿下莫要冤枉忠良,老臣一片赤诚...”“云大人可知这密信落款的‘云’字,与您私印纹路如出一辙?”萧则链抬手,太监捧着檀木匣呈上,匣中半枚云纹印章与密信残印严丝合缝。
云崇山的面色瞬间煞白,却突然仰天大笑:“好个引蛇出洞!萧则链,你以为凭这就能定我罪?当年太祖皇帝之死,本就是你父皇...”话未说完,一柄软剑如灵蛇般穿透他的肩胛——苏倾城不知何时已掠至殿前,剑尖正抵在他后心。
“住口!”皇帝的怒吼声中夹杂着失落…皇帝盯着云崇山,眼中满是痛心:“朕待你不薄,为何...”“薄?”云崇山咳着血沫冷笑,“太祖帝遗诏本是传位于我,却被你篡改!这些年我忍辱负重,就是要夺回属于我的皇位!”
随着云崇山癫狂的嘶吼,殿外突然杀声四起。数百名云家军举着“清君侧”的旗号闯入宫门,却见苏承钧率领的御林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箭雨交织间,云家军首领正要挥刀劈向萧则链,一支银簪破空而来,直取其咽喉——苏倾城掷出的,正是萧则链送她的定情信物。
混战中,云崇山挣脱束缚,抽出暗藏的匕首刺向皇帝。萧则链飞身挡在父亲身前,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苏倾城肝胆俱裂,软剑舞出漫天剑影,将云崇山逼至角落。“你以为杀了我就万事大吉?”云崇山狞笑着咬破口中毒囊,“江南、北境...我的人早已...”毒发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直挺挺倒在血泊中。
三个月后,江南漕运恢复畅通,北境军饷按时抵达。苏承德终于转醒,在病床前将先帝遗诏的真正副本交给萧则链——原来当年先帝察觉云崇山野心,早已另立诏书。
烟雨朦胧的江南湖畔,萧则链为苏倾城披上斗篷。“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他揽着她望向浩渺湖面,“待我坐稳江山,便带你游遍大江南北。”苏倾城倚在他肩头,手中玉佩与他怀中的残玉交相辉映,远处传来孩童嬉笑:“快看!那对神仙眷侣好般配!”
暮色渐浓,两人的身影融入水墨般的江南烟雨中。紫禁城的权谋争斗已然远去,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