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风气还不算太严重,但夏淮安认为必须防微杜渐,现在就要严肃处理,绝不能姑息。
他让玉芳、芸娘带上女子互助会的十几名骨干,又喊上瘸秀才、查中河等夏家庄十几名管事,甚至还叫上乡勇营排长以上的军官,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向沈家。
这阵势,把沈家上下都惊动了。
沈家主亲自出面,将夏淮安等人迎入堂屋,沈掌柜父女也来到此间陪同。
夏淮安坐下后,直接将匕首拔出,拍在桌子上,喝道:“沈家主,我好心好意请你入小鱼乡,你沈家却要毁我夏家庄根基,究竟意欲何为!”
沈家主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守备大人是否有误会,我沈家自入小鱼乡后,一向循规蹈矩,与乡民相处融洽,何来破坏夏家根基一说?”
夏淮安沉着脸说道:“如今正逢乱世,乡里的男丁本来就不多,夏家庄又收留了不少拖儿带女的寡妇,因此女多男少。”
“但是,我小鱼乡的妇女,能顶大半个天!我夏家庄,就是这些女子撑起来的!”
“就说前些日子与流寇之战。小鱼乡的女子,不仅扛下了救死扶伤、后勤保障的责任,而且还能制作长枪、简易木盾等武器,支援前线;甚至,还有三百村妇登上城墙,手持铁锅柴刀与儿郎们并肩作战,英勇无畏!”
“这些事迹,沈大小姐可曾听说?”夏淮安目光炯炯的盯着沈纨音。
沈纨音身躯微颤,嗓音干涩:“民女在小鱼乡已有半月,自是听过一些英雄事迹。”
夏淮安说道:“既然沈大小姐知晓,为何在女子互助会中,宣扬戴面纱、裹足束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可与男子说话等等陋习?”
“沈小姐此举是要让我小鱼乡女子变得病娇柔弱、不堪一击,这岂不是在毁我夏家庄的根基!”
沈纨音顿时面如白纸,急忙争辩道:“守备大人误会,民女只是依照当朝大儒所作《女德》,教导村妇一些知书达理的礼仪,并无此意!”
“什么狗屁女德!”夏淮安怒斥:“那不过是一些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锁。你问问玉芳芸娘,问问这里所有的女子,有谁觉得裹足舒服?有谁觉得女子就应该被关在笼子里不得见外人?”
“还当朝大儒,更是混账东西!天下大乱,这些酸儒没有半点本事力挽狂澜,没有半点能力平乱治世,甚至让百姓吃饱饭都做不到,却搞出女德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无非就是压低女子地位,重男轻女罢了。”
“骂得好!”瘸秀才忍不住插了一句,以前他最不喜欢别人用酸儒两个字嘲讽读书人,现在他觉得那些人就是该骂!一天到晚吟诗作对,写些陈词滥调,对民生疾苦视若无睹!正事那是一点都不做,甚至绝大部分就是造成这乱世的帮凶!
“沈大小姐也是女子,应该更有体会!”夏淮安说道:“为何你不严守女德,守在闺中,却要出来走动?”
沈纨音垂首道:“父亲膝下无子,民女自当分担家族事务。”
夏淮安道:“也就是说,如果你有兄弟,你就甘愿埋没自己的才智能力,守在闺中做一只金丝雀?”
沈纨音沉默了片刻,说道:“民女或许还会站出来,辅助父兄打点家业。”
“这就是我想说的!”夏淮安微微摇头:“既然沈小姐不愿埋没才能,又何苦宣扬女德枷锁,让其他女子束手束脚,不能和男人一样发挥自己能力?”
“在小鱼乡,男女平等!若是再有人宣扬男尊女卑,宣扬什么狗屁女德,就视为毁我夏家庄根基的敌人,小鱼乡不欢迎这种人!”
“民女知错!”沈纨音跪在了夏淮安面前,一颗颗眼泪如珍珠般落下:“求守备大人再给民女和沈家一次机会!”
“机会可以给你,但是你的时间不多了。最后半个月,如果看不到沈家的变化和诚意,还是请沈家及早离开小鱼乡,另寻福地作为家族基业。”
“道不同,不相为谋!”夏淮安站起身来:“告辞!”
夏淮安拿起匕首转身就走,沈家主等人急忙相送。
玉芳见沈纨音还跪在地上掉眼泪,便上前将她扶起:“沈小姐教姐妹的染布术,还是很有用的,姐妹们都很感激。但是,那些繁文缛节,确实不太适合我等乡下女子。”
“妹妹知道错了,多谢东家夫人!”沈纨音擦去眼泪,感激的向玉芳点了点头。
离开沈家后,夏淮安向随行的夏家庄众人说道:“我刚才对沈家说的话,诸位也都听见了。不管外面是不是男尊女卑,但是在夏家庄,就只有男女平等。”
“秀才,请你拟一份文稿,提倡男女平等,废除一些欺压歧视女性的陋习。另外,凡夏家庄成员,需遵循一夫一妻制,不可养外室或纳妾,我以身作则!”
夏淮安这番话对众人而言太有冲击力,尤其是一夫一妻制,让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瘸秀才瞪圆了眼,仿佛被雷劈中:“东家此言当真?”
“当真!”夏淮安点点头。
“真的不能纳妾?”瘸秀才不甘心的问道。
话音刚落,芸娘就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耳朵:“看不出来啊秀才,刚吃几天饱饭,你就有纳妾的心思!”
“没有,没有!”瘸秀才急忙辩解:“快撒手,啊,痛啊!”
众人一阵哄笑。
以前小鱼乡穷苦,所以乡民基本不存在纳妾的情况,只有陈员外那样的大家大户,才会娶好几个妾室。
但是,随着夏家庄不断发展壮大,以后夏家庄众人必然都会跟着富裕起来,如果养成三妻四妾的习惯,对领导队伍建设将是极大的阻碍。
夏淮安正色道:“再说一遍,我不是开玩笑!诸位若想继续留在夏家庄做事,必须要遵守规矩。若是夫妻双方不合,可以和离再寻良配,但不得偷奸不得多娶。”
“秀才,这文稿,你能不能搞定?”
“能!”瘸秀才满口答应:“这等改天换地的条律,若是出自在下之手,那也是名留千古的佳话!”
回到夏家,早已忍耐多时的玉芳,扑到夏淮安怀中,搂着他的脖子:“相公,你待我真好!”
“怎么好了?”夏淮安搂着娇妻,捏着玉芳的鼻子,将之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相公真的不要再娶妻妾?”玉芳说道:“其实,如果相公想娶,妾身愿意,而且会和新来的姐妹相处融洽,共同打点好家里,为相公分忧。”
“我是认真的。”夏淮安说道:“我这头牛,就认准你这块田了。”
“讨厌!”玉芳脸一红,在夏淮安脸上亲了一口:“相公你真好!”
“这就好了?”夏淮安笑道,玉芳真的很容易满足,一夫一妻只是男女平等的基本要求,但是对玉芳来说,却仿佛是得了夏淮安天大的恩赐。
就算玉芳非常懂事、大方,可天底下,又有哪个思想正常的女人真的愿意和她人分享丈夫?
性别反转一下,又有哪个思想正常的男人,愿意和他人分享妻子?
当然,那种夫妻之间各玩各的,没有家庭和夫妻观念的,不在此例。
所有一派和睦的后宫文,都只不过是闷骚文人的无聊意淫罢了。
瘸秀才连夜拟好了文稿,第二天便贴在了夏家庄的公告栏上宣传。
他还让学堂的先生们给孩童讲解这文稿的内容,让孩童了解后,再转告家里的大人。
这篇名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条例,在小鱼乡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和议论;女子互助会的村妇们,更是喜出望外。
条律并没有引来多大的阻力,毕竟现在的夏家庄众人,还没有出现三妻四妾的现象。
过了几日,夏淮安在田间视察时,见到玉芳和一个容貌俏丽的村妇正在田里干活。玉芳在指导村妇如何种植发芽的土豆块。
见女子的面容陌生,夏淮安问道:“玉芳,这位是?”
女子嫣然一笑,主动说道:“夏东家,民女是沈家沈纨音。”
“啊,是沈小姐啊!”夏淮安一愣,此女换上了宽松的粗布衣衫,插着玉钗的发髻也换成了大麻花辫子,遮面的白纱不见,大大方方的露出了素颜。整体形象大变,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不过细看之下,从眉眼之间,应当能认出来。当然,听到声音后,就更加确证无误。
沈纨音笑道:“夏东家,民女现在这副打扮如何?”
夏淮安点点头,竖起拇指:“很好!这才是我小鱼乡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