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河石桥亭间,王清芷穿着一身素裙坐在石桌旁,旁边一名婢女在石桌上摆上了一些果食,佐酒小菜,还有两个酒杯,两副碗筷,一瓶未开封的仙人醉。
王清芷时不时的望向青川河两岸,不知何时夏淮安会出现。
约莫半个时辰后,河心忽有扁舟破雾而来。船头立着一人身形魁梧,身着轻钢铠甲戴着头盔,虽看不清容貌,但从背影身姿来看,正是夏淮安。
王清芷起身相迎,但当小船靠近,她看到船头之人的容貌后,顿时大失所望。
此人满脸横肉、络腮胡子,并不是夏淮安。
“夏淮安呢?”王清芷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和船夫一起登上了石桥亭间。
婢女取出了一面白手绢,高举头顶,用力的晃了晃。
动作过于刻意!这明显是在告诉周围正在监视此处的反军,来人不是夏淮安。
如果是夏淮安,大概就会取出另一种颜色的手绢。
来人在脸上抹了抹,扯下来一堆的胡子和面团、假皮,顷刻间,他又变了一个人。
挺拔、清秀,哪里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正是夏淮安。
“大热天戴着这个东西真不舒服!”夏淮安擦了擦额头汗水,假须下的皮肤已闷得泛红。
龙国化妆术、棒国整容术、暹罗变性术,被坊间并称为东亚三大邪术。夏淮安只是将化妆术牛刀小试,就轻易的瞒过了王清芷的眼睛。
只不过,化妆过程不好受,戴着妆容更是难受!大热天愿意画着浓妆与你在户外见面的女子,娶了吧,一定是真爱!
“你倒是谨慎。”王清芷看着夏淮安卸去最后一片假皮,忽然轻笑: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婢女急忙要换手绢,却被乔装船夫的查中云一把按住:“别动,让你家小姐和我东家好好聊聊,咱们就不要多事了!”
婢女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她哪有查中云的力气大,无法挣脱,只能乖乖的站在一旁。
“既然是我约你,你都敢来,我岂能失约!”夏淮安笑道:“你还准备了酒菜,有心了!”
夏淮安与王清芷二人坐下,夏淮安打开了仙人醉,给她和自己各倒上一杯。
“三大秘宝:团结战线、武装斗争,还有一个,就是组织建设。”夏淮安直奔主题。
“什么建设?”王清芷举杯的动作愣在了半空,一头雾水。
“所谓的组织,就是领导组织,也就是军政大权的领导层。”夏淮安尽量用对方能听懂的词语解释道:“比如你们闯军,你父亲、你两个哥哥、还有一些高级军官、军师,就是领导组织,就是你们‘闯党’。”
“三大秘宝,各有作用,缺一不可!武装斗争是确立了军权和反抗形式;团结战线是确立了何为战友何为敌人;而组织建设,最为关键!”
“组织建设,确立了斗争的终极目标。”
“三大秘宝,回答了为何斗争,如何斗争,与谁斗争的三大核心问题。”
“组织建设,回答的是为何争斗的问题。即,斗争胜利后,要建立一个怎样的新秩序。以闯党为例,即便你们成功了,建立的也不过是另一个大乾。你们闯党,和现在的大乾王公贵胄们,毫无区别!”
“而我要做的,就是通过组织建设,锻铸领导层和百姓的血肉联系,让领导组织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让领导不再是高高在上、脱离群众!”
“我想要建设的华夏领导组织,要知民间疾苦,要和百姓命运相共。有了这个秘宝,领导组织才能成为百姓的主心骨,百姓才能信任领导组织,坚定地跟领导组织走。有了这个秘宝,百姓才能成为领导组织的血脉和根基,才能源源不断地为领导组织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智慧和力量。”
“这样的领导组织,才是民心所向,才是不可战胜、不可取代的!”
“而你们闯党,早已脱离了百姓,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粟罢了。带给百姓和天下的,只有一些暴乱和悲剧,无论你们打赢多少次战斗,最终的结局,只有溃败消亡!”
王清芷想要尽量装作平静,但是她颤抖的手,将杯中的酒洒出来不少。
“真的无药可救么?”王清芷苦笑一声,忽然抓住了夏淮安的手:“你可以救!父王说,只要你来闯军,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可以许你最高的权力,可以无条件的信任你!”
“而你,可以改变闯军,用你的三项原则八大纪律,用你的三大秘宝,将闯军改造成你想要的样子!”王清芷手指用力,深深的嵌入夏淮安掌心的肉,她一脸期待的看着夏淮安。
夏淮安挣脱了她的手指,摇头叹道:“也许我可以改造所有人,但唯独改造不了你父亲。他不过是一个暴虐的军阀,他不会理解,也无法理解何为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你们闯军做过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夏淮安难以掩饰目中的愤怒和憎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还因为遭受激烈的反抗,而在破城后屠城三日、鸡犬不留!”
“你们这次袭击剑门关,为了破釜沉舟、激励士气,甚至还将楚州的青苗田全部毁了,以示不留后路,必须攻入巴州!那些青苗,再有几个月就能收获了,它们不仅是你们日后的军粮,也是百万百姓赖以生存的口粮!”
“就为了彰显决心,你们竟然丝毫不顾楚州百万百姓的死活!”
夏淮安重重的砸下手中酒杯,碎瓷刺破了他的手掌,他却浑然不觉。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吃人野兽,也配招揽我?”夏淮安瞪着王清芷,后者垂头低泣。
“我劝过了,但是……”王清芷的声音低入尘埃。
此时,远处山鸟突然惊飞,几声惊天动地的闷雷在群山间响起。
“你的人?”王清芷猛然抬头问道。
夏淮安点点头:“我今日见你,主要是想带你走。留在闯军,你就是助纣为虐;加入华夏军,你就是大义灭亲。可能都不太合适。这一仗你就当作旁观者吧。”
见王清芷还在犹豫,夏淮安向查中云递了一个眼神。
查中云立刻一记手刀砸晕了婢女,然后掏出一个浸泡了乙醚的手帕。
“不必用迷药了!”王清芷说道:“我跟你走!”
夏淮安点头,他拉着王清芷,一起乘上小船,查中云划动船桨,沿江而下。
此时,两岸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哗嘈杂声,伴随着密集的战鼓声,甚至偶尔还有手雷的巨大轰鸣声。
仅从声势来看,战况颇为激烈。
“你们来了多少人?”夏淮安问道。
“十万!”王清芷并不隐瞒。
夏淮安又惊又喜:“哈?你们还真是看得上我!竟然安排了十万大军。”
对夏淮安来说,当然是越多越好,越多的反军被引诱出来,游击战的战果就能越大。
“父王说,”王清芷幽幽说道:“你一人,可抵百万大军!”
夏淮安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小船划过了两边热闹的战场,突然拐入一条小溪。
与此同时,另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船,载着船夫和一男一女二人,继续沿着青川河前进。
“好个金蝉脱壳之计。”王清芷皱眉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指挥所。”夏淮安说道:“你如果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我们华夏军是怎么打赢这一战的。”
“你们华夏军,到底多少人?”王清芷问道。
“一万人。”
“一万打二十万?”王清芷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错,”夏淮安点点头,露出牙齿笑道:“但优势在我!”
“你知不知道,”王清芷瞪着他说道:“你这种盲目自信的样子,很是让人讨厌!”
“可是偏偏,我却觉得,你也许不是在胡乱吹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