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渡,黑水河在此处拐了个大弯,形成一片水流相对平缓的滩涂。两岸芦苇丛生,枯黄的苇秆在初春的寒风中瑟瑟作响。黄昏的残阳如同凝固的鲜血,泼洒在浑浊的河面上,映照着西岸那片死寂的密林和东岸同样沉默的芦苇荡。
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正沿着西岸泥泞的道路缓缓行进。数十辆大车覆盖着厚厚的油布,沉重的车轮在泥地里压出深深的辙痕。押车的“羌人护卫”穿着略显不合身的皮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弯刀在夕阳下反射着寒光。为首的“羌人首领”,正是韩章!他仅存的右臂按着腰刀,独眼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对岸那片看似平静的芦苇丛。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车轮碾过泥泞的吱呀声和风掠过芦苇的沙沙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突然!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骤然撕裂黄昏的宁静!如同猛兽的咆哮,从对岸的芦苇荡深处传来!
紧接着,密集如雨的马蹄声轰然炸响!如同平地滚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杀!!!”
“抢嫁妆!杀羌狗!!”
震天的喊杀声中,一队队身披黑色札甲、手持长矛马刀的骑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对岸的芦苇荡中汹涌而出!为首一员大将,身高八尺,面如锅底,手持一柄开山巨斧,正是朔方守将呼延灼!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河对岸那诱人的车队,脸上充满了贪婪与暴戾!
“羌狗驸马!爷爷呼延灼在此!你的嫁妆,爷爷笑纳了!给我冲过去!杀光!抢光!”呼延灼狂笑着,一马当先,驱赶着数百铁骑,涉过并不深的河水,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向车队!
“敌袭!保护车队!结阵!”韩章发出凄厉的嘶吼,仿佛惊恐万分!“羌人护卫”们手忙脚乱地依托车辆仓促结成一个松散的圆阵,弯刀向外,弓弩手慌乱地张弓搭箭,射出的箭矢稀稀拉拉,软弱无力。
呼延灼见状,更是狂喜:“哈哈哈!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儿郎们,冲垮他们!” 他挥舞着巨斧,一马当先,眼看就要撞入那看似脆弱的车阵!
就在朔方骑兵前锋的马蹄即将踏上西岸泥地,呼延灼的狂笑声达到顶点的一刹那!
韩章那原本“惊恐”的脸上,瞬间被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杀意取代!他猛地举起仅存的右臂,厉声咆哮,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
“蜂窝弩——放!!!”
轰!轰!轰!轰!轰!!!
五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巨响,如同五道撕裂天幕的雷霆,骤然从车队后方的密林中炸响!那声音不再是弓弦的震动,而是大地深处巨兽的咆哮!比在砺兵谷校场时更加震撼!
下一刻!
呜——!!!!
一片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灵魂都在尖叫的恐怖尖啸声,撕裂了黄昏的空气!超过二十五支特制的、带着三棱倒刺的沉重“蜂刺箭”,被赋予了扭力装置(虽然“阉割”过,但依旧远超弓臂)的恐怖动能,化作一道道肉眼难辨的乌黑残影,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覆盖了河滩上最拥挤的冲锋区域!
噗噗噗噗噗——!!!
密集到令人牙酸的穿透声、骨骼碎裂声、金属撕裂声、战马悲鸣声疯狂炸响!那场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了牛油!
特制的重箭无视了骑兵的皮甲和札甲!箭头撕裂铁片,如同撕开薄纸!箭杆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贯穿人马!被正面命中的骑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连人带马瞬间爆开一团血雾,向后倒飞出去!冲锋的阵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碎!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甲胄和内脏四处飞溅!鲜血瞬间染红了浑浊的河水!
“啊!我的腿!”
“妖…妖弩!又是那妖弩!”
“将军!!”
朔方骑兵瞬间陷入地狱般的混乱和恐慌!冲在最前面的呼延灼,被一支擦着肩甲飞过的“蜂刺箭”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胯下战马更是受惊人立而起!他看着身边瞬间倒下一片、如同被割麦子般扫倒的精锐骑兵,脸上的贪婪和狂笑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惊骇取代!
“不——!!!”呼延灼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咆哮!
“放箭!投矛!给老子杀光他们!”韩章的命令冷酷无情!车阵后的“羌人护卫”瞬间撕下伪装,露出砺兵谷战士狼性的凶狠!密集的箭矢和投矛如同冰雹般射向混乱的敌军!
与此同时,密林中伏兵尽出!数百名砺兵谷精锐如同下山猛虎,挥舞着刀斧,嚎叫着扑向陷入混乱、失去速度的朔方骑兵!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撤!快撤!”呼延灼肝胆俱裂,他终于明白自己中了圈套!这根本不是肥羊,而是索命的阎王!他调转马头,挥舞巨斧劈开挡路的溃兵,只想逃离这片死亡河滩!
“想走?!”韩章独眼中寒光爆射,如同盯住猎物的独狼,“蜂窝弩!目标!呼延灼!”
嘣!嘣!嘣!
又是三轮急促而致命的齐射!虽然准头稍差,但覆盖性的打击下,呼延灼身边的亲兵如同纸片般被撕碎!一支“蜂刺箭”精准地命中了他胯下战马的后臀!战马惨嘶一声,轰然倒地,将呼延灼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水里!
“杀!”几名砺兵谷战士如同饿狼般扑上,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呼延灼的脖子上!
“绑了!”韩章厉喝。他看都没看面如死灰的呼延灼,目光投向对岸朔方城的方向,那里隐隐传来喊杀声!“留下两百人打扫战场,看押俘虏!其余人,随我——驰援朔方城!”
* * *
朔方城西,废弃水门。
这里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巨大的铁栅早已锈蚀断裂,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黑暗中,王石头带着两百名精锐如同鬼魅般悄然潜入。城墙上稀疏的灯火和嘈杂的喊杀声(来自东门方向,显然是守军被老鸹渡的动静吸引)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快!快!”王石头压低声音催促。夜枭营的死士早已摸清了路线,引着众人沿着阴暗的甬道,迅速向城墙上方摸去。他们动作迅捷,脚步轻盈,如同行走在阴影中的狸猫。
很快,他们便摸到了西城门内侧的藏兵洞附近。洞口只有寥寥几名守军,正紧张地探头向东张望。
“蜂窝弩!架!”王石头一挥手!
两架体型较小的蜂窝弩(专门为巷战和突袭设计)被迅速架设在阴影中!
“放!”
嘣!嘣!
十几支短促却致命的“蜂刺箭”瞬间覆盖了藏兵洞口!守军猝不及防,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射成了刺猬!
“夺门!”王石头一马当先,如同出闸猛虎般冲出!战士们紧随其后,如同潮水般涌向巨大的城门绞盘!
“敌袭!水门有贼人!”城墙上终于有守军发现了异常,发出凄厉的警报!
但为时已晚!王石头和几名壮汉已经扑到了巨大的绞盘前!他们合力推动沉重的绞盘杠杆!铁链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沉重的包铁城门,开始缓缓向内开启!吊桥的铁索也被奋力砍断!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砸在护城河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城门开了!吊桥放了!兄弟们!杀进去!”王石头站在洞开的城门口,振臂狂吼!
“杀!!!”震天的喊杀声从城外黑暗中骤然爆发!如同积蓄已久的山洪!李长天亲率的主力,如同黑色的潮水,踏着吊桥,汹涌地冲入洞开的朔方西门!
* * *
朔方城,瞬间陷入彻底的混乱!
东门守军被老鸹渡的惨败消息(已有溃兵逃回)吓得魂飞魄散,又被西门失守、敌军入城的噩耗彻底击垮了意志!守军各自为战,有的试图抵抗,有的丢盔弃甲,有的则直接跪地投降!
李长天玄衣如墨,手持长刀,如同杀神般冲在最前!他身后是如同狼群般凶狠的砺兵谷战士!蜂窝弩在巷战中虽然难以发挥覆盖威力,但精准的点射依旧如同死神的点名,不断清除着顽固的抵抗点!战斗迅速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和追歼!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洒在朔方城最高处的城楼时,那面沾满污渍的“赵”字大旗被粗暴地扯下,扔进了燃烧的余烬中。一面崭新、虽然简陋却异常醒目的“李”字大旗,在韩章仅存的右臂奋力挥舞下,迎着初升的朝阳,冉冉升起!旗帜在晨风中猎猎招展,宣告着这座北疆重镇——易主!
城楼上,李长天俯瞰着硝烟未散、血迹斑斑的城池,俯瞰着城下跪伏的降卒和惊恐的百姓。他体内那股荒原暖流奔涌不息,支撑着他如标枪般挺立。他身后,站着浴血的韩章、王石头、陈墨…以及,不知何时也登上城楼、一身嫁衣红裙在晨风中飘曳的拓跋明月。
拓跋明月走到李长天身侧,琥珀色的眼眸扫过城下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恭喜狼帅,北疆之刃…终见锋芒。朔方,只是开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长天没有回头,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北疆大地,投向幽州的方向,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宣告:
“这血染的根基…我李长天,立下了!赵铁柱…你的死期…不远了!”
朔方城头,狼旗飘扬。
砺兵谷的困兽,终于撕开了囚笼,亮出了足以撕裂北疆的獠牙!而拓跋明月,看着那面在晨光中招展的“李”字旗,又看看身边这个如同磐石般冷硬的男人,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更加复杂难明的光芒。这把刀,比她想象的…更加锋利。掌控它,需要…更强大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