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小麦思绪忍不住要往这方向发散的时候,端坐着的姜素,忽然动了。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间没有丝毫声响。
仙姑仰着面,只用充满冷意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四目相对时,空气为之一凝。
就在所有人满头雾水之际,下一刻....
“啪!”
一道清脆至极的耳光声,于静室中骤然炸响...
仙姑的头被姜素猝不及防的一掌,拍的猛然偏向一侧,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因这用了十分气力的巴掌而迅速变红。
她懵了一瞬,没等反应过来,甚至连宋小麦和拂雪都未回神之际...
“啪!”
姜素再度扬手,一记更重的耳光,再度落在了仙姑另一侧脸上!
这一次,仙姑嘴角直接开裂,一丝殷红的血迹快速渗出。
姜素端端立在仙姑跟前,连落两掌,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她只垂眸看着对方,眸光深如古井,然后,再次抬起了手。
“啪!”
“啪!”
第三下,第四下....巴掌并不急促,却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清晰。
渐渐的,那双掌落于面颊发出的声响,不仅疼在了仙姑脸上,更似化作了什么尖锐之物,一下下敲在了旁人心头。
宋小麦和拂雪都惊在了原地,但谁也没上前阻拦。
她们忽然明白,姜素那看似诡异的平静下,并非真的毫无波澜。
整整七年的失子之痛、寻子之恨的怒火,早将对方那颗枯寂的内里烧成了寸寸灰烬。
寻常怒斥,痛苦,甚至刑罚,都不足以宣泄其愤万一。
唯有这般,亲手一下一下地,以最直接最原始的暴力施加在罪魁祸首的身上,才能将那深入骨髓的恨意,一丝丝地,释放出来。
这不是审问,更非刑讯。
只是一位母亲,以最笨拙的方式,讨还一笔注定还不清的血债。
可这种宣泄,对于身子本就孱弱之人来说,无疑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很快,手心处传来的痛苦,便让妇人开始冷汗淋漓,可手掌落下的速度,并未慢上分毫。
仙姑起初还试图用那双怨毒的眼睛瞪回去,但随着巴掌接连落下,也再无法保持清明。
渐渐的,她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也开始流出血迹,紧咬的牙关里,开始发出压抑的呜鸣。
拂雪双目落在主母颤抖的双掌之上,几次欲上前劝阻,但最终都被内心的一道声音拉了回去。
她知道,主母这副被忧思煎熬多年的身子,早已千疮百孔。
若不让这口堵在心口的郁结之气发泄出来,只怕立时就要垮了。
终于,在不知第几巴掌落下后,姜素挥舞手臂的动作猛地一停,身体几不可察的晃了一晃。
宋小麦目光落在对方那红肿发颤的手心之上,立刻给拂雪递去一个眼神,两人几乎同时上前,一左一右稳稳扶住了对方发软的身子。
“夫人,仔细手疼。”拂雪垂眉,低声一语,掩不住的心疼。
宋小麦目光扫过地上那神情恍惚,蜷缩身子微微抽搐的仙姑,也开口劝道:“天色已晚,您需保重身体。”
“此人既已在此,跑不脱的,不若....今日先到此为止,夫人先回去歇息,明日再审不迟。”
姜素闭了闭眼,睫羽颤动,烛火下的面色越发苍白。
她没再多看地上恶人一眼,只极轻的点了点头。
拂雪心头一松,立即小心扶着对方朝门外走去。
仙姑由顾岩看管起来。
宋小麦落后姜素主仆几步,转身来到了关押宋大田夫妇的房间。
屋内,宋大田与孙氏被粗糙的麻绳捆在木桩上,嘴里皆塞着布团。
宋小麦刚一进去,两道目光刹时一惊,倏地落在了她身上。
看清来人,两人喉咙里立刻发出急切的“呜呜”声,疯狂扭动身体,眼中本能地升起一抹希冀。
然而,宋小麦对二人宣之于眼的求救视若无睹,只神色平静地将先才屋里用的炭盆端到了此间,放在二人不远处。
炭火正旺,赤红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些许屋内寒气。
看到那烧的热烈的炭火,宋大田喉间呜咽猛地一窒,瞳孔下意识收缩,旋即,他抬起眼,极为复杂的瞥向那正在拨弄炭火的侄女。
“二伯,二伯娘,”
做好一切后,宋小麦拍了拍手上碳灰,并没看向二人,只对着火盆淡声道:“你们且先忍耐两日,待姜夫人那头将事情查明,若修远被偷之事,当真与你们没有直接干系,夫人她...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她抬起眼帘,目光凌凌地扫过狼狈不已的夫妇,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你二人做过什么亏心事,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些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宋大田眸光随着她的话骤然阴沉几分,被堵住的嘴无法言语,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凝着她,传达心中的不满。
“二伯,别这么看着我。”宋小麦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看的我这心里...跟猫爪似的。”
她抬起手,指了指上方:“我阿奶在世时常念叨,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藏得深,埋的久的事,说不定...老天爷正等着合适的时候,让它“噗”一声,自己冒出来呢。”
说这些时,她语速极慢,尤其在提到“阿奶”和“合适的时候”时, 目光似有似无地在二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炭火“哔啵”一声,映的少女半边脸忽明忽暗。
猛地,宋大田身体僵了一下,不远处的孙氏,更是眼底一骇,迅速垂下脑袋,掩下一切。
二人脑海几乎同时念道:这死妮子....突然提孟氏做甚!?
宋大田被捆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蜷了蜷,目光明灭不定的盯着宋小麦,似想从那张稚嫩无比的脸上,分辨出其突然冒出的话,可含机锋。
然而,宋小麦却不再多留,落下话后,起身便走,根本不给对方观察的机会。
临近门口边时,她背对二人,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
“...来宝荷花年岁小,我会替你二人照顾好的...”
“吱呀——”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屋内所有光亮,也隔绝了夫妇二人骤然惊惧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