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当初因为公开揭发齐王李元吉的恶行有功,独孤怀恩不仅得了一个不畏皇权的好名声,还一步登天升任尚书右仆射,名列宰相,地位在其身为家主的堂兄独孤纂之上,一时风头无两。
他本以为自己从此可以借着独孤家的地位和人脉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又反过来借着自己身为尚书右仆射的权势提升自己在家族内的地位,助力自己竞争家主之位。
但很快,他就发现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美好和乐观。
因为什么尚书令的秦王李世民常年征战在外,尚书省的事几乎都是裴寂这个尚书左仆射说了算,他根本插不了手,完全被裴寂和下面的同僚给联手架空了。
而且又因为他将李元吉的丑事公之于众,让李唐皇室丢尽了脸面,可谓是彻底得罪了李渊。
以李渊的为人,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教子无方,可心中早就恨透了独孤怀恩。
虽说他明面上不能将独孤怀恩怎么样,却开始在暗地里打压独孤家,使得独孤家在新王朝的处境并不容乐观,族人一个个平日里更是得夹起尾巴做人,以免自己被李渊抓到什么把柄,给他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很多族人都猜到了李渊打压独孤家的原因,他们不敢公然李渊这个皇帝叫板,只能将怨恨都转移到了独孤怀恩这个始作俑者身上,恨他不该在没有与家族商议过的情况就擅自公布齐王李元吉的恶行,彻底得罪了李渊,不仅使独孤家在新王朝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还给他们这些族人无辜招来祸端。
独孤怀恩两头不受待见,也意识到了自己当初的草率,可事已至此,他哪怕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他想过辞官归隐来平息李渊的怒火,可又狠不下心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尚书右仆射之位,毕竟这个尚书右仆射哪怕是有名无实,权力完全被架空,可也是宰相之职呀!
自己好不容易才爬上三省长官的高位,就是赖,也要死死赖在上面。
这天晚上,他照例下值回到府中之后,刚走到自己的卧房,就看到房间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心中不由一惊,几乎是本能大喝一声道:
“什么人?”
对方一身夜行衣打扮,脸上还蒙上了一块黑色面巾,根本看不清楚模样。
可他听到独孤怀恩冲自己大喊,当即隔着面巾发出一阵“呵呵呵”的笑声,自来熟道:
“怎么,升任三省长官之后,独孤仆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乍一听到黑衣人的声音,独孤怀恩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随即咬牙切齿道:
“是你?你竟然还敢来见我?”
他就是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的,因为当初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告诉他齐王李元吉的恶行,怂恿他公开揭发此事,以报复齐王李元吉当初将他抛弃在晋阳城之事。
他当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听从了这个黑衣人的摆布,才落到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事后想过找黑衣人算账,可因为他对黑衣人的身份和来路一无所知,因此派人明查暗访了好一阵,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他觉得此事只能就此作罢之时,没想到对方竟趁着夜深人静大大咧咧出现在自己的卧房内。
因为太过愤怒,独孤怀恩甚至没有考虑到自己眼下的处境,一旦黑衣人突然发难,他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和求救的可能。
好在黑衣人并没有任何要伤害独孤怀恩的意思,他看着怒气冲天兴师问罪的独孤怀恩,只是淡淡一笑道:
“独孤仆射说的是哪里话,我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独孤仆射之事,为何不敢来见独孤仆射。”
“你怎么有脸敢说自己没做过对不起我独孤怀恩之事?”
独孤怀恩看着黑衣人,眼光阴狠得就像淬了毒:
“如果不是你当初怂恿和鼓动我公开揭发李元吉的恶行,我又怎么会惹恼到李渊,不仅在朝堂上处处受人排挤,还连累了整个独孤家。”
黑衣人毫不回避迎视着独孤怀恩,眼神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独孤仆射,如果当初你不是听我劝,又怎么有机会坐上如今的尚书右仆射之位?
单凭这一点,我就敢说我对你问心无愧!
再者说,你既然觊觎李渊的江山,有取而代之之心,不会还想着能跟李渊一团和气,等着他主动将皇位传给你这个表弟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虽说独孤怀恩嘴上在极力否认,可当他听到对方将自己一直深藏在心底的野心就这么大大咧咧说了出来,独孤怀恩不由紧张又心虚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生怕自己方才发出的惊叫声不小心引来府里的其他下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好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独孤怀恩心中一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随后,他看了眼前的黑衣人,虽说心中对他恨意更甚,恨不得将他给千刀万剐,可他自知对方既然能够顺利避开府上的护卫和家丁,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的卧房内,身手必然了得,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此刻的他只想尽快将眼前的瘟神给送走,便愣着一张脸道:
“我不管你今晚为何要来见我,可我独孤怀恩已经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现在就离开,我就当你从来都没来过,当我们从来没见过,如若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面对独孤怀恩的威胁,黑衣人不仅不害怕,反而冷笑一声道
“好呀,独孤仆射最好将我交给官府,如果我最终经受不住他们的酷刑,招供出了什么不该招供的事,就怕连累到独孤仆射呀。”
“你胆敢威胁我?”
听到对方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独孤怀恩当即气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却因为害怕对方真的说到做到,真的跟自己来个鱼死网破,因而只能强压下心头怒火,冷冷问黑衣人道: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黑衣人闻言忍不住笑了:
“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让独孤仆射帮我们将一个人送出长安。”
“谁?”
独孤怀恩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绝不会简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黑衣人淡淡一笑,随后一字一句说出一个名字:
“太常寺少卿,张孝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