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杨舟站在点将台上,眯眼望着底下操练的先锋营士兵。
“头儿,军需处那边有动静了。”唐杰小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军需处的人去了粮仓,像是在清点账目。”
陈杨舟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这是坐不住了。”
她抬手示意训练继续,自己则大步走向兵器架,修长的手指抚过一把乌木长弓,正准备取下。
“林校尉好兴致啊。”
陈杨舟缓缓转身,只见军需官王焕带着两个亲兵站在三步开外,脸上堆着假笑。
其中一个亲兵,陈杨舟认识,五日一汤的规矩还是她在这人嘴里听到的。
“王军需。”杨舟微微颔首,手指仍搭在长弓上,“找我有事?先锋营还要操练,恕我不能久陪。”
王焕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林校尉这几日很忙啊,听说把粮仓的旧账都翻了个底朝天?”
“王军需若是无事,便请回吧。”陈杨舟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军需官忍不住阴阳道:“先锋营的将士好不容易吃饱肚子,可得趁着这个时间好好训练才行。”
“呵!”王焕往地上啐了一口,“毛头小子也敢教训阴阳老子?你当这军营是你家后院?”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
“否则如何?”陈杨舟不退反进,铁甲撞上王焕的胸膛,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王焕被这气势所慑,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你以为就凭你个小小校尉能翻出什么浪?”
说罢狠狠撞开陈杨舟的肩膀,带着亲兵扬长而去。
这话在陈杨舟听来就是威胁,不由冷哼一声,“多谢王军需指教,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了。”
唐杰皱着眉头,“头儿,咱这样是不是太不给军需官面子了,以后他克扣我们先锋营粮饷咋办?”
“他敢?”陈杨舟说罢狠狠瞪了王焕的背影一眼。
远处的王焕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狗东西!”
亲兵连忙凑了上来,“大人,我就说此人嚣张跋扈吧?说到底还是升太快了,短短一年就升到了校尉,难怪会这般目中无人。”
王焕侧眼看了眼身边的亲兵,“随便他查,就是捅破了天,都有人帮老子顶着!”
陈杨舟不再理会王焕的威胁,转身回到校场中央。
春风卷起微尘,掠过她冷峻的眉宇。她抬手一挥,先锋营的将士立刻列阵以待,刀枪如林。
“继续操练!”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士兵都绷紧了神经,“北渊铁骑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活命的机会。”
先锋营的训练向来是全军最严苛的!
天未亮就开始负重跑,日落西山还在练习阵型变换,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为弟兄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校场边的阴影里,几个其他营的士兵围作一团,目光不时瞟向仍在操练的先锋营方向。
“啧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练?”一个年轻士兵揉着酸痛的胳膊,满脸敬畏,“先锋营的人莫不是铁打的?”
“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敢死队。”旁边年长的士兵吐掉嘴里的草茎,压低声音,“看见那个站在高台上的没?那就是他们的林校尉。”
新兵们伸长脖子张望:“听说这位不到一年就从普通士卒升到了校尉?你们说,是不是有什么门路?”
“放你娘的屁!”一个弓箭营的士兵突然插话,激动得唾星四溅,“去年北渊突袭,老子亲眼看见他在城墙上连射十七箭,箭箭封喉!力气贼特么大,最多射出两箭,一张弓就断了!谁敢说自己能轻松把弓箭折断的?”
另一个弓箭营的士兵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北渊人还曾悬赏千金要他的人头,乌泱泱的人围杀过去,他都能活下来,这你敢想?”
众人听得入神,有人感叹道:“这么说,确实是个人物。”
“可不是!”年长士兵来了精神,“你们听过那个‘白马将军’的称号吗?说的就是他,白袍白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当真是条好汉!”新兵中有人忍不住赞叹,眼中闪着憧憬的光。
“要是有这么一个厉害将领,先锋营也不是不能去,你们说对吧?”另一个年轻士兵握紧拳头,声音里带着跃跃欲试。
这时,一个粗壮的男人凑了过来,“听说了吗?这位林校尉最近在查军需处的粮饷账目。”
“怎么说怎么说?”众人顿时来了兴致。
“知道军中那个‘五日一汤’的规矩吧?”那人神秘兮兮地搓着手指。
“谁不知道啊!”一个瘦高个儿愤愤道,“要不是为了能吃饱饭,谁愿意往先锋营挤?在那没点本事可是真的会死的!”
男人意味深长地点头:“一般来说,先锋营是在这个规矩之外的。但前几日,先锋营的士兵也开始喝米汤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有人不以为然,“咱们不都这么过来的?”
“嘿!”男人一拍大腿,“稀奇就稀奇在,其他营的校尉都装聋作哑,唯独这位林校尉,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听说已经查到王军需头上了,说不定咱以后能过上天天吃饱的好日子了!”
一旁的年轻士兵听得热血沸腾:“真的假的?听着我都想去先锋营卖命了!”
“还真是卖命了。”旁边一个老兵嗤笑一声,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年轻士兵的胸膛,“就你这身板?北渊人的刀都不用第二下。”说着便做了个劈砍的动作,“咔嚓——脑袋就搬家了。”
年轻士兵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你就说,遇到这种将领,你想不想追随嘛?”
老兵眯起眼睛,望向校场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姓林的要是真能把那‘五日一汤’的规矩给废了,老子誓死追随!”
众人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那粗壮汉子见话已带到,目光扫过正俯身指导士兵射箭的陈杨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他一路穿过校场,沿途的士兵们都在议论粮饷的事,没人注意这个不起眼的男人。
来到一处偏僻的医帐前,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一闪身钻了进去。
帐内药香氤氲。
一名素衣女子正在案前研磨药粉,石臼与药杵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阴影里,一个戴着半张古铜色面具的男子正在翻阅一本名为《乐安府军籍文册》的书册。
“世子,”粗壮汉子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按您的吩咐,话都传出去了。”
“知道了,下去吧。”面具男子挥了挥手,接着又道:“以后在军中不要唤我世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