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坐在三重楼石阶上,钓鱼。
我轻轻降落,赤脚走上石阶。
那个女人约莫与林医官一般大。她抬眼看我,笑了。
“邻居?”她声音很温柔,好听。
“嗯!”我拎着裙摆,拾阶而上。
“冥河里有鱼?”我好奇地问她。
“怎么会!”她拍拍手,起身,鱼竿就那么搁着。“我男人喜欢,想他了,就摆弄摆弄……”
“他呢?”
“忙着争天下,顾不上我。”她笑笑,脚步很轻。
“我男人也是,不过,还算不上争天下。”我想起郭孝,顶多算是个军阀。
“跟我来。”女人拉着我,迈进门槛,上楼梯,再上三楼。
三楼摆满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喜欢什么,自己拿。”她松开手,靠在雕花窗棂处,看月光。
刚认识就送东西,我才不要呢。我笑笑,学着她看向窗外。
“喏,这个给你。”她递过来一串珍珠,金色海珠,比我送给独狼那两颗小很多,可这是一整串。
“好看,姐姐自己留着戴。”我转身推开,靠着窗棂看她。
“姐姐用不上了,这串珠子是作弊神器。在量子态里,它叫玄冥珠,又叫驻颜珠。”
“那妹子更不要了!”
“姐姐用不上了……”她微微叹息,转到身后,撩起我的垂发,把玄冥珠戴上。
我等她弄完,能感觉到海珠项链通体灼热,贴着肌肤,很舒服。
“为什么?”我皱眉问。
“姐死了!”她两肘支撑着窗台,托着下巴。长发自然散开到腰下。
我听她讲了许多事。
她现实里的老公算是有钱人。她那时都已经进了IcU,弥留之际,有人介绍说量子态游戏里能享几天福。就买了个玩家角色送她进来,可没想到的是,这个玩家角色不知怎么也出了问题,年纪轻轻,死了。
好在,她游戏里的男人很厉害,机缘巧合下,把她魂体送进幽冥界。
她无论在现实还是量子态里,都已算是死人。
两个玩家,凑巧在游戏里搭伙凑了半世夫妻,那个男人在溟河边起了三重楼,在这个时间停滞之处,勉强维持她的故事线。
我听得陪她掉了不少眼泪。
我很想知道她游戏里的男人究竟是谁?可人家没说,也不好打听呀。
“他平时不来么?”我问。
“来,可……”她没再说下去。
我瞬间明白,每次离开,就仿佛要等无尽岁月,这里,没有时间概念。好可怕,我要落到这步田地,还不如死掉。
“说说你吧,你呢?”
我为难了,总不好说孔汾和我在幽冥界出轨吧。
“他,很好看!”我装作跑题了。
“是么,有机会,给姐姐瞧瞧。”她撩起散发,皮肤白的吓人。
“嗯,一定。”
孔汾就像是和我作对,很久也没现身。他平时可不这样,我在哪里,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戴着那副耳坠呢。
我给那个姐姐打了招呼,又去了天机树。
还是没得!
坐在虬根上等他,来来往往的男人隔三差五地过来问,有没有交易。
一个好看得吓人的男子,他在我眼前停下,指着我脖颈上的驻颜珠,问:“怎么交易?”
我摇头,“不卖。”
“这个呢?”他手心一块黢黑的石头,套着麻绳链,看着不咋起眼。
我嫌弃地看也没看,“不卖!”
“离线叠加态源码!”他手心冲我颠了颠。
“卖!”我脱口而出,孔汾上次为这东西耿耿于怀。有了它,孔汾能回去看他老婆,他说了,现实里,他还有人。回来还不耽搁和我在一起。
我欠他那么多,这个,总算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干嘛卖掉?”我摘下那串海珠链子,换回那块石头。这才问那个男人。
好看的男子苦笑,“回不去了……”
明白了!总有玩家因为某个原因不想回去的,当然,也有回不去的。
我自己呢?我想了想,天天盼着被回收的那段日子,过去了。
石头替代了驻颜珠,重新戴进脖颈。
“先生”我忍不住唤他,有惊喜想送出去的时候,人总会按耐不住自己。
没人搭理,想必没在幽冥界。
我重返肉身,南城小院的卧榻上。
烛火突突直跳。
“先生?”
没人。
“孔汾?干嘛不理人!”我嗔着问他。
安静,很安静。
忽然,我被熟悉的感觉拥入,我闭上眼睛,任由他折腾。他一句话也没有,沉默着,我扯过羊毛毡,把自己整个蒙上,隆起的毛毡让我能装作,仿佛是他。
孔汾,你在吃醋么?
等一切归于平静,他还是不吱声。我心乱如麻,起身穿衣打扮,把自己尽量弄得像是无痕无迹。可不管怎么弄,总有露馅的地方。
穿好那身新做的天青色深衣。走出小院,坐上三哥的马车。
“回家!”我轻声对三哥道,“郭府。”
郭府,门房老老徐笑成老干妈。
“夫人,到处都在传,你的那一刀。”他乐呵呵的睁不开眼睛,就好像那一刀是他儿子火头军老徐挥出去的。
我坐在门槛上,发愁。
终于,几辆马车吱扭扭地停在郭府门前。
我忙撩起裙摆下台阶。
红绡,笑吟吟站在台阶下面,胡服白裘,好像当年的王昭君出塞的打扮。
十个舞姬,款款下车。
细看她们,有的蓝色眼睛,有的满头波浪卷,各个身材妖孽。多数穿着显腰身的西域艳装,还有两三个穿着深衣,和汉家女儿没什么不同。
我心里松口气,“都会说汉话么?”我直接问这些舞娘。
都在点头,有的还用汉语回禀。
红绡递给我一个皮囊,“卖身契!”她笑笑,我俩算是两清了。
红绡带着回了舞坊。
我叉着腰,累。
“大人回府了么?”
老老徐躬身,“早回了,等着夫人吃晚饭呢。”
我轻轻叹息,跨过门槛。
“都跟上。”
舞娘们乱糟糟地,迈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