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做贼似的,鸡胗子到手,转身就向回跑。
“喂!夫人?”孔汾扇子抖得发疯。
“郭孝快来了……”我光着脚丫子跑回屋里。
郭孝的亲兵把幕府围的水泄不通。
他如今威名显赫,就连战犬麻瓜都对他服服帖帖。此刻,他幼稚地像孩子,原先的住客阿树、胡三和孔汾都灰溜溜地找人去挤炕头。
过份!幕府小院就剩下他一个,拎着我的靴子,推开房门。
我蒙上被褥,不想理他,可他钻被窝是惯犯了,每次都用这招。
“清月,本官去长安,几个月见不着……”
“大人装蒜,明明弄大了魏娘子的肚子……”我蜷缩成团,郭孝无处下嘴,“清月没用了,用不着大人假惺惺的。”
郭孝讪笑。“那可没准,谁知道是哪家的拖油瓶?”
我转过脸,拖油瓶三个字辣得刺耳朵。
“大人不要脸……”
“本来么,家里又非她一个,怎么就她那么争气!”
这种人,属曹操的吧!疑心病那么重。要不是我怀上二宝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赖不掉,还不知道怀疑谁的呢。
不知怎么,突然就顺气许多。埋进他怀里哼哼,“人家屁股大……”
“屁股大能当饭吃?”他在我耳边磨叽,“哪像我们清月,上马能握刀,下马能握枪。”
……
卯时三刻,朔风营全军列阵。刀如丛林,战马如云。
这是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不是因打仗,而是为了和平而派出的使团。
胡三驾着加长马车,后面跟着“黑风”,那匹巨马已经披上马甲,且有了名字。
丁字曲少年军侯翟书纵马在演武场上来回驰骋,他是本次护军的主将。
我想从郭孝怀里挣脱,可被他厚着脸皮死死禁锢。“大人,那么多人看着,您就不怕被长史弹劾?”
“长史,哪来的长史?”郭孝冷笑,“本官不点头,长史就得空着。”
他在向整个凉州军张牙舞爪,宣示权柄。
上一次被他这样抱在马上,还是在第九峰燧,当着辛玥的面。不同的是,那一次我身穿大红嫁衣。然而这一次,我戎装在身,盔明甲亮。
他徐徐催动战马,向着演武场缓步而行。
郭孝,正在以这种方式昭告天下,大汉朝的朔风营,如今姓郭了。
军容整肃军威怒放,战马连响鼻都收敛得悄无声息。这一刻,用不了多久就会传进王棱的耳朵,郭孝即便单枪匹马送质子入长安,满朝三公九卿,谁敢擅动。
郭孝在为几年后安汉公登大位做最后的准备。
我的二宝,魏娘子,甚至她肚子里那个。在那个大势昭彰的动乱时代来临时,都是蝼蚁,他随手就能丢进历史的车轮里,碾得粉碎。
我忽然很悲哀,他是我的金主,我又何尝不是他的底牌。
就像孔汾在乌烧岭绝顶,指着那条驿道时说过的,三千弓弩手,能抵十万军。他只要关闭那扇大门,凉州、西域,那条贸易大动脉,都会他是左右时局的牌。
翟书举刀大喝,“护军出阵。”
三百人从各曲军阵里走出来,另行整军。很快,排成双列长蛇。
都是韩老久挑出来的兵,朔风营的军魂。可我注意到,那些我刚提拔的老兵百将,一个都没得。老狐狸,那些老兵统统被留下来镇宅子。
韩老久也留下来,他可是定海针。
翟书圈着马头左右踏着碎步,环首刀打出军令。
护军开拔,接着是民夫的辎重车队,孔汾也在里面,摇着扇子兴致十足。
郭孝下马,接我下来。
我挑帘看向车内,林医官抱着大宝儿,正眯缝着媚眼冲我笑。还有清风、明月和阿朱。
我向林医官霎了霎眼,这会儿还顾不上和她说话。
郭孝,“清月,本官此去长安,都靠你了。”
“彼此彼此……”我这样答他。说完,撩起帘子迈进车里。
阿树马蹄轻快地跑起来,身后是快活地麻瓜。
使团路过朔风护商队,我专门去看我娘。
王麻子大惊小怪,“妹子,难怪你账算那么好,原来你娘比你行家里手。”
我咬着嘴唇在他耳边道,“我娘在南阳做铁器生意,专开黑店。”
王麻子睁大眼睛,“看不出来啊,哥算是瞎了。”
我娘声音老大,“死丫头,编排自己亲娘!”
我比娘声音还大,“我娘可是寡妇,有眼力见儿的,自己想辙吧……”
哄,那帮缺胳膊断腿的爷们炸窝了,端水的、削梨的、掏兜的乱成一团。
噗,一连串的账本子扔了过来。
“荀清月,你给老娘死过来……”
车队继续行进。
当晚,休屠城驻马。
休屠城驿站成了临时中军,使团核心,翟书,孔汾,我和林医官都住进驿馆。
休屠城原本并不大,而且过于接近姑臧城,商贸多少年做不起来。都到这儿了,怎么也坚持一下,歇脚住宿补给什么的,姑臧城不比这儿香?
所以这家驿馆很简陋,整个就是土坯小院。
我很乐意,比军帐强。
林医官带着几个丫鬟住隔壁,这间留给我和云宝儿。
烛火突突直跳。
云宝儿睡得死沉,一路上吃了睡,睡了吃。妈妈喊的顺嘴,一帮娘们儿给投喂。
妈妈,魏娘子教会的发音,大汉朝可没人教幼儿喊妈妈。而且,她竟然也能怀上郭孝的种。我没理由不怀疑,她是觉醒了的人类Npc。直觉告诉我,她很危险。
眼下暂时还没事,毕竟她即将远赴长安。
再说,我哪里顾得上。
云宝儿踢腾着被子,没一会儿我累了。
睁开眼睛,眼前芍药花盛开。灞桥堤岸的垂柳依依,十里长堤摩肩擦踵的少男少女,三月三?
我好奇地看向自己,竟然回到自己的少女时代,穿着碎花襦裙,一个人满河堤转悠。我看见一个少年郎君,青青子衿。他的背影很熟悉,可我怎么也追不上。
我小跑着在人群里找他,不知不觉跑了很远。
天色渐渐昏暗,河堤上人影稀疏。不一会儿已经是人影幢幢的夜幕时分。
我有些慌了,关闭城门的钟声连续敲响。可我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暗夜的寂静让人心里发怵,我不由自主地摸向赵五的刀。
刀,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