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时,我闷头吃饭。这个拼凑的家暗流涌动,郭孝脸色铁青。
魏娘子头一次,在我没离开家的情况下,留宿正房。
一大早大呼小叫地唤奶娘奶孩子,生怕我不知道她在我床上睡了一夜,不要脸!
郭孝王八蛋,和稀泥,他以为大半夜搞偷袭,表达一下态度,我就傻乎乎地以为自己赢了?
我放下筷子,“大人慢用,妾身赶去点卯。”
魏娘子低头干饭,甚至把自己都给吃吐了。
郭孝,“昨儿,安汉王又下诏催质了。”
我停下脚步,“嗯。”
“让魏娘子陪二宝去长安。”
“起名儿了么?”二宝!给王棱你也这么叫?
“起了,郭翊之,《汉书·礼乐志》翊翊文武。”这名儿,真是郭孝的风格,透着浓浓的马屁味儿。
郭孝从后面环住我,“清月,等你从羌部回来,本官该去长安了……”
我扭着屁股把他挤开,执拗地走了。
姑苏城的晨雾犹如仙境,城南马市此时已经人声马嘶,一片嘈杂。我勒住缰绳,一匹马进入我的眼帘。
卖马的老胡人卷须绿目,正和人掰扯。
“五百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买马的那位,“这么大个头的马,一天多少草料算过账么?”那人脸红脖子粗,吼着,“卖几天啦?有人买么?”
他晃悠着小麻布袋,“三百两,不能再过了!”
有毛病!这托当的,比我老爹帐子挨钉子的挺尸还假。
还三百两,你疯了?朔风营的好汉厮杀一辈子,也没挣不来这个数啊。
我催马上前,周围已经开始上人,就差嗑瓜子儿了。
大的吓人的变态马,长这么大没见过。
妥妥地三哥定制款。
噗,地上丢下沉沉的皮囊。
我下马去解马缰绳,上这匹马我得搭梯子。
卷须胡人老头忙按住我,“喂,当兵的,不要命了?”
我嘴一撇,“去数银子。”
“老汉不是那意思,这马烈,一蹄子踹死过牛。”
老汉银子在手,这就算交割了。丑话先搁前边,弄清楚你再牵马,这是马市的规矩。
我轻轻摸向那匹马,整个马黢黑,配三哥那是天仙配。
“乖宝宝,姐给你找个搭子,包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我摸着它,踮起脚尖,勉强够着马下巴。烈么?我咋瞧不出来!我壮着胆和黑马贴贴,马呼噜着卖萌,一舌头舔的我满脸哈喇子。
牵了缰绳,穿过傻眼的人群。整个马市的人都看到这一幕,那匹烈马终于找到了冤大头。
卖家和买家互视一眼,心里都笑对方傻子。
这才是当之无愧的凉州大马。
进了辕门,整个朔风营轰动了。
几个小兵卒子围着我,“荀大人,荀大人……”各个挤着搭茬,“您还缺护卫不?”
胡三赶着新车,还没上漆,正巧也进辕门。
他瓮声如雷,滚,滚你娘的!扔小鸡似的把一帮毛孩子给扔了出去。
“妹子,你看这话怎么说的……”胡三嘴咧得能把马嘴吃进去。
“三哥,妹子给人欺负了!”我眼圈一红,给三哥撒娇。
仓啷,那柄巨刀出鞘。胡三瞪着牛眼,“谁!找死!”
“我家大人……”我小小声说。
胡三顿时泄气,“那啥,妹子,哥早晚剁了他。”
我气得跺脚。
胡三牵马就走。
“三哥,去找老久叔给看看!”我嚷嚷着提醒。
点过卯,巡营完毕,回到幕府。
孔汾正召集各曲文书核定配婚名录。今日该放榜了,他这人细致,临到最后还要自己过一遍。
我没打搅,返回自己屋子。
整个一天都在忙出发之前的最后准备。
云宝儿要带去羌部见外公,我娘就得给她找事做。弄去王麻子那管管账,再帮着探探那支铁器商队的跟脚。
还有收白菜的事,等下午婚配忙完,抽调寡妇营的寡妇去护商队摘白菜。
这一茬白菜都给我爹,再带些白菜种子。
明年要让黑河河谷种满这东西,不出两年,整条河西驿道沿途的菜品补给就有了。
走之前还要给林医官买个院落,说好的开医馆办学堂。不然,成天搁家里,魏娘子早晚把我这个姐弄死。
手上不停,一卷竹简写得满满当当。
“阿树!”
阿树今天全身披甲,整个人倍精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霍去病。
我嘴角一弯,要见媳妇儿,这是彩排呢!
竹简丢给他。
“该找谁找谁!”
“姐!”阿树磨叽着不走。
“好看,我家阿树配的上天上的巧娘娘。”我宠溺着摸他的脸,臭小子竟敢躲。看我拧不死你。
阿树快活地落荒而逃。
韩老久走进来。
“老久叔?”我忙站起来。
“丫头,人我都选好了。”韩老久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黄麻纸。
我噗嗤笑起来,“老久叔,您也不怕闪了眼珠子。”
韩老久不咋识字,可没辙,他当了百将。大汉朝治下万里疆土,哪时哪刻离得开写字儿?一个十七亭隧一年消耗的竹片子就码出一仓库。
我大概扫了下。
一百校刀手,二百箭弩兵。一百民夫加两百架马车。
我这是要远征西域呢。
看名字能看出什么门道?就这么着呗。
我拎出一包茶叶。“老久叔,我家大人前儿个带来的。”
韩老久乐呵呵的收起茶叶。
送韩老久出门,胡三正在外面搭马厩,他的马太大,原先马厩没法用。
韩老久临走撂下句话,“丫头,你是有福气的。”
我看着他迈着佝偻的步子,心里有团火在烧。
前路尽管刀山枪林,可朔风营有的是莽汉子,愿为我拔刀搏命。
傍晚时分,演兵场燃起熊熊篝火。
十几辆板车的肥羊和肥鸡拉进辕门。
郭孝下值,跑朔风营探班,却厚着脸皮说是劳军来的。
整个营地全是欢呼声,我躲进屋里蒙上被子。
“在么。”
孔汾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嗯、先生。”
“我烤了几串鸡胗子,想吃么?”
我趿拉着鞋子就去开门,没人。
“先生?”
鞋子跑丢了,我又往幕府大门跑。
还是没人。
“先生欺负人?”
啪,抖扇子的声音,从幕府前边的柳树下传来。
孔汾手里攥着一把鸡胗,正在柳树下晒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