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牍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人名、籍贯,年龄,其中用朱笔勾出的,就是此次要官配的寡妇。
朔风营自行处置官配,这似乎成了惯例,刺史府像是丢出个烫手山芋。但凡有官配的名额统统连人带账册一股脑扔进朔风营了事,营里算是给自己找了一摊糟心事,哪次婚配没整的鸡飞狗跳,就拿王婶来说,简直都成了克夫的杀神,谁配谁死。
寡妇营里的哪个不克夫?像我还不是被传的沸沸扬扬,现在看起来。人家传的也有鼻子有眼呀,你看辛玥,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再看郭孝,这次险些丢了性命。可下次呢?
“阿树。”
“姐?”
“去请先生。”
“嗯!”
阿树自从没等到酸果儿回来,变得沉默许多。
先生是他们私下对孔汾的称谓,长安来的太学生,在这群莽汉子眼里,简直是逆天的存在,称孔曹史大人已经无法表达他们的滔滔江水的敬仰之情。
孔汾摇着折扇,好整以暇地站在我面前。
我叹口气,这家伙早晚冻死在凉州。
“眼下最着紧的是寡妇营的婚配,此事不可再拖,就交由先生辛苦操办?”
孔汾顶着熊猫眼,打了个哈欠。“无妨,愿为夫人效劳。”
我轻轻拍下案几,“叫司马大人。”
孔汾,“是,夫人”
我没辙了,一口一个夫人,又不是他夫人,叫那么顺口。
“先生没睡好?”
噗,案几上丢过来一个竹片。
我打开一看,一行隶书,“七月廿一,中郎将过休屠燧。”
七月廿一?两日前?
“先生何意?”
“李延年要回长安,眼下应该已经过了姑臧城。”
“嗯,然后呢?”我看着他的明媚,满是问号。
孔汾叹口气,压低声音“夫人该有些玩家的自觉好不?就不能主动点?”
“先生的意思是?”这人就这样磨磨唧唧,打认识他就没爽利过,就说哪一件事没遮遮掩掩。
“干掉他!”啪,折扇抖开。
我差点跳起来。
“你疯了?”我差点失态,忙看看屋里,没人。“你怕我死的不够快?杀历史上有名有姓的边疆大员!”我也压着声线,瞪着眼睛。
“切,怕被系统回收?”孔汾不屑地嘟囔。
“你倒是不怕,你们玩家怕啥,我可还没脱离命运线呢!”我放下竹简,气道。
“夫人这次玩这么大,说好听是平羌患,说不好听,可是私通叛族!”他越说越靠近我耳朵,“李延年要是活着到长安,你家郭大人……”
我忍不住皱眉,他的气息烫人,还带着一丝幽香。
“起开!”
孔汾直起身子,“莫忘了,你家大人可是要送质子去长安的。”
我顿时无语,那不是死定了?
不知道郭孝什么时候动身,可也拖不了很久。
“我夫君自己会定夺。”郭孝的算计,能不考虑到这一点?想到这儿,我问道,“这消息哪来的?”
孔汾面无表情,“李延年,半月前原本该死在瓜州,可因为夫人的缘故,历史……改写了……”
……
李延年原本会死在瓜州?然而并没有,反而是郭孝差点没命!
愁死了!我托着下巴发呆。
我想回家给郭孝报信,可一想到家里那窝妖精,心里就犯怵。再说,郭孝自从遇刺,对我就态度大变,我难道上赶子去求他。
“夫人?”
“嗯!”我恍然惊觉。
“想好没?”
“等……我回去瞧瞧……”
我丢下孔汾忙活婚配,叫了三哥和阿树套车回郭府,路上又打发阿树去接我娘,中午一起在郭府吃午饭。
郭府的门房换人了。这人我认识,朔风营的老爷兵,火头军老徐的爹。他也是马营的,比韩老久岁数还大些。
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拎着裙摆迈过门槛,老老徐给我行军礼。
我问他,“徐叔,索瞎子呢?”
“麻子昨晚接走了。”
厨房冒着炊烟,水火两个丫头正忙活弄午膳,我走进厨房,“中午弄好点,我娘要来。”
一胖一瘦两个丫头在蒸汽里探出头,“夫人放心吧,”小丫头看着挺快活。
我一路小跑进内院,内院传来二宝的哭声。
进了正房,魏娘子正抱着二宝晃悠。
我一把抢过来,我的肉肉……
啥也没说,踢腾着打开柜子,翻我的皮甲,清风明月忙过来搭手。
还不清楚么!魏娘子中衣凌乱,披头散发的坐在床榻上。
有什么好说的。
魏娘子尴尬地给我施礼,“哟,夫人回来了。” 她趿拉着鞋子去案几冲茶。
没搭理她。
郭孝从被窝里探出头,“带二宝儿回你屋。”魏娘子扭着腰抱走了二宝。
我正除下裙裾,还没来得及束甲,就被郭孝从后面拦腰环住。
“大人还要不要命了?”我板着脸,把我丢进朔风营给他看场子,自己却连刺史府都不去了。
郭孝热的火烫,“过来伺候……”他命令道。
老毛病又犯了……
清风明月逃出里屋,郭孝不管不顾地掰过来把我淹没在灼热里。
……
日上中天,水儿在院子里喊,“夫人,午膳摆好了!”
郭孝,“夫人,起来吃东西。”
我还剩半条命,没出月子呢,郭孝就不是个人。
“妾死了,大人自己去……”
忽然想到耳坠子还没摘下来,顿时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起来,给你有礼物。”
一身亮银鱼鳞甲,兽咬是只凤喙,牛皮束带上金线绣着凤尾纹。
“用了一个多月,长安‘大将作’的手艺!”郭孝看着他老婆英姿飒爽的模样,满脸嘚瑟。
“大人就为了这身甲胄?”
“自然,你今日不回来,晚上本官就去营里了。”
我咬着下唇,“算大人还有良心。”
……
林医官搂着我就不撒手,我宝儿我宝儿地掉眼泪,“姐瘦了!”我环着她的腰,能摸到自己腕子。
“可不,大人如今喜欢苗条的。”林医官不服气地告状。
我娘打扮地富可敌国。
笑吟吟搭话,“清月,娘也瘦了……”
“您知道什么呀,就乱搭茬。”我哭笑不得地答她。
桌上热闹,郭孝,我娘,我和林医官,魏娘子也上了桌。
魏娘子如今住进了东厢房,打见她第一眼,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家里还多了口人,二宝的奶娘,和水火两个丫头在厨房吃。
这顿饭吃的怄气,抱着二宝娘俩磨叽了一阵子。就打发阿树去送他干妈回汉隶里,胡三驾车带我回朔风营。
等走进幕府,里面乌泱泱挤得满满腾腾。
我一看,全是各曲的主簿带着各自的文书。
孔汾抖着折扇,来回踱步。
“各曲的回去,须把荀大人的意思给士卒们讲清楚。”他粗声大嗓,全没了半分儒雅,“本次官配不折抵军功,无须顾虑,放开手脚只管按军功顺序排名次。”
孙伯也在里面,他是老主簿了,对我也算有恩。只听他问,“先生,当真不收银子?”
孔汾哗哗扇风,“嗯,打今后起,配婚只看军功。”
没一会儿,这家伙把该他干的活统统分配给各曲主簿。
人纷纷散去,七日后汇总。
“夫人,这身凤甲,高级。”孔汾一见面,马屁就跟了上来。
“是么?郭孝送的,长安城大将作的手艺。”我喜滋滋地转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