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用一声令所有人发抖的娇声开场。
“您是羌人的大酋长,十万羌人都是您的子民。”我脑子里无形的算盘珠子正在噼啪作响。“你成天为了朝廷的赋税、羌人的肚子操得白了头。”
羌人数百年来被匈汉两族压迫,祁连山的雪水从没给羌民带来过富足,可羌奴却遍布西域到关中,说白了,就是大汉朝最底层的存在。
更何况烧当羌、先零羌、封养羌等十二羌部又总是内耗,就连酸果儿的娘都死于羌人内乱,这样的族群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那个李中郎不但要加赋、还要进贡羌女、战马,又限制盐铁交易,还把牧场河谷都收归朝廷,明摆着不让人活么!”
我的便宜爹和郭孝两个默默对饮,耳朵却竖得贼尖。
“爹想要的,不过是种粟米,养马养牦牛,让羌人能修习汉字,能买到盐铁,总之,能过上好日子。”
“女儿都给爹弄来,还让朝廷没法子插手!”
我嘴角学着郭孝,也微微上翘。
我觉得这样很装。
爹和郭孝同时顿住,酒尊悬在嘴边,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一边的亲贵们也仿如雷击。
雕月公主眼睛睁大,似乎听到了退婚的声音。
“爹,您守着戈壁这条驿道,一年过境商队上千,哪一个不得人吃马嚼?单是给波斯、大月氏的驼马卖苜蓿草,就能顶您十万子民种粟米的收成。”
我轻轻敲着案几,“爹呀,您别净盯着黑水河谷,那点粟米收入什么时候让羌人吃饱过肚子?”我指尖蘸着茶汁,在案几上画出河西走廊的地貌。“祁连山南至戈壁这偌大的沙地,你若是种满苜蓿草……”
我看着郭孝,“您女婿如今执掌凉州军,您把筑路修峰燧的活计接下来,能抵十年赋税!”
郭孝失笑,奇道:“为何是十年?”
我咬着下唇,“大人这升官速度,只怕用不了十年,该入相了!”
郭孝哪需十年,我算算不需五年,他那算尽天下的贼肠子就该坐大司马的位置。
我爹显然动了心。赋税他出不起,不管是马还是粟米,都凭空变不出来。可人有啊,而且大把!
“那十年后呢?”我爹放下酒尊。
“甭管十年后还是现时今日,谁断您财路,女儿剁了他。我袖子一挥,我哥雕力的胸甲处寒光一闪,再次跌落在羊毛毯上。
雕力哥哥气得牙疼,“妹妹,不带这样的啊!再打比方,找别人。”
我又继续说,“祁连山南麓的草场,女儿替夫君做主,凉州军和您合伙儿养马,不白要您的,女婿拿粟米换。”
大汉朝的战马是战略资产,战事一起,别说粟米,每一匹战马都得拿命去换。
“女儿自己开的护商队,也和您合伙儿,收的银子对半分,包管您岁入翻倍。”我打这个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王麻子他们能有多少人?撑死百来号人到头了,再多?朝廷还以为你要造反。上千笔买卖,单是朔风护商队能占几单!
有了便宜爹可就不同了,十万羌民,我这个爹只要沿线发动“人民群众”打个底,加上朔风营这块金字招牌,这门生意能吃下三成。做好了,能抵凉州三年岁入。
“爹!”我撒娇着扯他袖子。
“您在黑水河谷地种些白菜,女儿高价收,还不影响您种粟米。”
接下来,我又给算牦牛、盐铁。
最后,我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郭孝。“每年收不少于三十个羌人少年去姑臧城学医,回来能治病!”
郭孝捏着胡须频频点头!
我这才放心。开家私学,给林医官整点事儿,省得她成天吃饱了没事,净惦记郭孝那杆老腰。
我的便宜爹傻了。
在场的亲贵们也傻了。
雕月公主小声说,“姐,那妹子是不是就不用嫁乌孙王子了?”
“嗯!妹妹想嫁谁,就嫁谁,嫁自己心仪的男子,”我像狼外婆似的笑着,“而不是嫁给粟米饭!”
雕月公主眼圈顿时红了。
“爹,您看姐姐多疼人!您可真是……”
老爹一通尴尬。
“那瓜州围都围了,咋办?”爹犯愁了,都围了十来天,军报弄不好这会儿都进了长安城。
“那有什么?咱来个歃血为盟!”我拉着郭孝的袖子摇晃,“不管谁问,咱就是来盟誓的……”
郭孝苦笑。
他的军令有些还没到地方,这就改盟誓了?
几万大军千里万里驰援瓜州,该不会历史再记上一笔,郭孝烽火戏诸侯吧!
哼,他自己说的,捅破天他兜着。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装完那啥,想不认账?
我笑得捂嘴眯眼。
事不宜迟,就在当晚,那座祭天台再次派上用场。
郭孝代表大汉朝,我爹代表羌人十二部,当着上百岁的老巫婆奶奶。
向天歃血盟誓,羌汉两家永为兄弟。
我这个便宜闺女算和亲,被冠以清月公主尊号。
老奶奶不说么,我是月神来着。
郭孝这辈子,数今日最风光,他站在高台上,脚下是羌人汉军十几万人,脸红的发紫。
量子态,宠我吧!
雕月公主,还有我的果儿,她现在是雕云公主,两个少女一左一右挽着我。三个人各自想自己的心事儿。
瓜州城轰动!火把肉眼可见地在城头上点亮。
消息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外传播,郭孝与羌人十二部歃血盟誓,困扰河西大地上百年的“羌患”……平了。
城门洞开,瓜州守将率军前来参见新任的护羌校尉。
按兵不动的王铮,也出现在人群里。他是第一批接到郭孝将令的本地将领之一。
我见到不少熟人,老将军李崇、长史卫兴卫大人。
王麻子的护商队,正和赵五的老兄弟们会师。我远远地看见,拼命挥手,“麻子哥!”
郭孝这次几乎倾巢而出,随着匈奴精锐覆灭,如今的河西大地,已经任由他纵横驰骋,包括我。
此刻,红烛摇曳,帐外鼓声、歌声和喧闹声渐次寂静。
我还没出月子,没法侍寝。可郭孝总有办法,他深耕着他久违的一亩三分地,仿佛正纵横天下。
我任由他的肆意,叫的惊天动地,
今夜的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