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复下情绪,对辛玥说,“这种血祭术传说是匈奴狼祖与月神阿娜希的血契。”
我想了想当初那个老兵炫耀时说过,“霍骠骑当年在河西斩匈奴遫濮单于,其妻乌尔朵萨满在月蚀之夜,将丈夫的尸身浸入混有月神血与狼乳的青铜甗,将遫濮单于精魄从腐尸中剥离。”
“汉人管这种邪术叫做‘抽魂’。”
话音未落,烽燧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军侯!快出来!”阿树的声音带着惊恐。
我们冲出烽燧,只见队伍里几个伤兵突然发了狂,双眼赤红,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住手!”辛玥厉喝一声,冲上去想要阻止。
可已经晚了,听我见牙酸的骨裂声,伤兵们掐断了自己的喉咙。
王麻子大骂了一声,娘的!烽燧周围,死寂重新降临。
活着的士卒们脸色惨白,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
辛玥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所有人。
“烧了尸体。”他冷声道,“立刻离开这里。”
没有人反对。
我们点燃了烽燧,连同那些被诅咒的尸体一起,烧成灰烬。
火光中,辛玥低声对我说,“这不是普通的匈奴游骑。”
我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盯着远处的黑暗,“他们是来送诅咒的。有人,想让甲字曲死绝。”
我心头一颤。
再往前不远,就是分路口。向北趟过石羊河是去鹰嘴峡的路,向南是辛玥要去的休屠城。我突然很难过,鼻子酸酸地掉泪。
“我,要回鹰嘴峡交令。”我低下头,不想辛玥看见我哭了。
辛玥没说话,只是抱抱我。他自然知道军人完成军令后,必须返回驻地交令的规矩。
阿树已经默默牵着马送在我眼前,辛玥一把将我送上马鞍桥。
“这一仗不会太久,北征军的回援不出三日就该到了。”辛玥安慰我,“很快就能回家。”
家!我宝儿在的地方。
我催马扬鞭,带着阿树沿着石羊河远去。
原从来时路渡河,此时已经满天星宿。阿树和麻瓜两个闷葫芦都不怎么哼唧,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
就这样,二人一狗沉默着赶到辕门外时,已经是三更天。
挑起军帐门帘,少年“羽林郎”正在与郭司马推演沙盘。见我进来,霍衍眼神亮起,“咦,荀大人果然神速,郭司马还说你明日都不见得能交令!”
我点点头,难掩疲倦。“我夫君……辛军侯火烧鹰愁涧,匈奴左路已全军覆没。”
霍衍眼中妒火一闪而没,“既如此,鹰嘴峡一线的火油箭矢,荀大人是否能敞开供应?”话里话外好像是缺了他火油似的。
“那是自然!”我低头应到。
“无妨,”郭孝嘴角一弯,“ 本官已经拟好文书,即刻令荀大人督办。”他转向我语气温和,“好好休息,别亏待自己。”
我交完令,回到自己帐中,不一会儿郭孝亲兵送来吃食和水囊。我打开食盒,见是杏仁酥和一只烤羊腿。心里涌起苦涩,这人只怕已经把我视作禁脔了。
我向外喊了声,“进来。”帐帘随即挑开,阿树和麻瓜两只小脑袋伸进帐中。
“吃吧,”我指指食盒。
阿树扭捏着不超过半息,就被香味攻破防线。他拔出匕首割开羊腿,又给麻瓜撕下一条,很快就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姐,你咋不吃?”
“姐的事少管!”
我想了想,又叮咛他,“今晚早些睡,明儿一早跟我回休屠城。”
“嗯。”
“再敢守在我帐外,……以后不带你了。”
“嗯。”
夜半,帐外风声呜咽。河西,无论白日里太阳如何毒,夜晚总归是冷得刺骨。
我蜷缩在行军榻上,半梦半醒,听见帐帘被轻轻掀开的声响。
“没睡?”郭孝身上带着一丝酒气,他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像一柄悬在我头顶的刀。
我没动,也没回答。他轻笑一声,手指抚过我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怎么,不愿意?”
我闭着眼,但身体已经绷紧,那晚之后,我就已经是他的猎物。而现在,猎物自己回到了笼子里。
我死死咬住嘴唇。
灼热的呼吸让我浑身一颤,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被褥。
“放松……”
我闭上眼,任由他手指游走,嘴唇带着酒液的辛辣。
我没有躲,既然逃不掉,不如让他沉溺。
帐外,麻瓜低吠了一声,随即被阿树轻声喝止。
郭孝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冷笑。
“那小子倒是忠心。”
我没说话,只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进被褥深处。
夜还很长。
第二日,中军帐内,晨光透过帐布,将沙盘上的山川河流镀上一层金色。
郭孝站在沙盘前,指尖点着休屠城的位置,冷声道,“粮道必须畅通,火油箭矢务必在三日内备齐。”
我面色如常,“下官领命。”
等出了中军帐,阿树牵着马等在辕门外,麻瓜蹲在他脚边,吐着舌头哈气。
我翻身上马,扯紧缰绳,“不想姐死,回去嘴巴就闭紧。”我闭上眼睛,还是没能控制住那滴眼泪,顺着眼角滑到嘴边。
“嗯”阿树的声音像说给他自己听的。
辎重营的人,和丁字曲百将翟书所部已经在辕门外整好队形。
我踢了踢马腹,“开拔。”
马蹄扬起尘烟,将朔风营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
……
休屠城的轮廓渐渐清晰,被黄昏的血浸透成厚重的暗红色。
我在仓曹帐内审验账册,林医官守在我身边给我喂甘草条。“我宝儿,张嘴。”她又塞进一根时,我忍不住放下账册,“伤兵营就没个头疼脑热的?”
“你就不能盼着点好?”林医官嗔道,“你当我忙起来是什么好事?”
好吧,这俏寡妇没孩子,拿我当她闺女练手呢。
我将每一罐火油、每一捆箭矢的数目写在黄麻纸上,墨迹还没来得及干,帐帘就被掀开,带进一阵裹着沙尘的风。
辛玥站在门口。
他身量比赵五还高出半头,身上的铠甲布满刀痕。
我搁下笔,站起来不顾一切投进他怀里。
林医官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你太累了,”他说。
“鹰嘴峡的火油……”我正要对他说,却被他抬手打断。
“嘘!不管你做什么,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