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告诉我,我会与他邂逅无数次。
每次,三个日夜。
随后,他会成为我刀下亡魂。
每一次觉醒,他会为这三个日夜的拥有,静静等待三十六年。
然后无限循环。
这一次,我再次沦陷在他的羊毛褥子里,他却没再碰我。就像那个萨满老爷爷说过的话,除非你血祭休屠草原。
可他还是死了。赵五的刀从我手里挣脱,切开了他的喉咙。
他的头颅,被从天而降的辛玥斩下。史书记载,朔风校尉辛玥斩乌珠留于石羊河峡口。
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那把刀,和我。
所以我确信,那支射穿我胸口的箭,并不代表结局。
命运是Npc的宿命,可结局?却要自己去争取。
或许某天,我会再次经历重重苦难,遍地鳞伤地出现在鸿驰海草原,与他邂逅!
所以,当我从一片洁白中醒来时,我问的第一句话是:“孩子,还在么?”
那个把荀清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
必须付出代价。
林医官哭成泪人。
“孩子还在,我宝儿,你不知道有多幸运!还差半分,就贯穿心脉……”
“辛玥还活着么?”
“辛玥,还不如死掉!他烧得……”
“嗯!活着,比死了好。”
“大人,来看过你。”
“嗯。”
又过了许多天,林医官陪我在石羊峡的山坡上,晒太阳。春天,阳光灿烂,鲜花盛开。
“我宝儿,冷么?”
“嗯!”
她给我披上羊毛毡。
林医官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在那个“大人”面前。可在伤兵心里,却又是泼辣带刺的沙棘树,没人敢招惹。她没孩子,拿我当女儿养。
我们前后脚上的郭孝的床,她依然形只影单,我却已经快生了。
那是智能体荀清月的命运线,我和她纠缠不清,难分彼此。可我有个念头,等宝宝儿生下来,去长安为质。
赵五的儿子凭什么要为他这个便宜爹挡刀?
朔风营在石羊峡口第三次火攻,伤了匈奴命根子。大单于乌珠留殒命,数万大军灰飞烟灭。族群正面临雪灾之后的饥荒,最精锐的青壮损失殆尽。
郭孝为了这个机会,卖了自己老婆和养肥的狗。
一手两百多年后的蒋干盗书,只为博一次百年难遇的冰封石羊河。我是该相信他聪明地通天彻地,还是该相信他就是个烂赌鬼。
当一个人既卑鄙又不要脸,黑心肠却充满智慧。他会是人么?
就连凉州军都被耍的团团转。
更不要说被雪灾逼上绝路的匈奴人。
“听说朔风营就要凯旋了!”林医官憧憬着。
远处,战马嘶鸣!一个莽汉子飞驰而来,我眯着眼看去,是王麻子。
我把自己埋在林医官怀里。
“告诉麻子哥,清月不想见任何人!”
马蹄声渐渐远去。
王麻子丢下个包袱,林医官打开,尖叫声差点把王麻子又招回来。
我没看都知道,那是李贲的人头。
王麻子没出现在峡口,我就猜出来他会去干这件事。郭孝打完这一仗要杀的第一个人就会是李贲。王麻子傻乎乎地被当枪使。
王麻子被除了军籍。
“姐,叫阿树来!”
阿树伤全好了,依旧还是那个阳光少年。他现在成天追在酸果儿身后,成天见不着人。
“姐,果儿被蜜蜂蛰了!”他气喘吁吁。
“你姐还被猪拱了呢!”我抓起盖在肚子上的毛甸就拽过去。
阿树心虚地给我捶腿。
“去找麻子哥,让他去我城南小院种白菜。”
“哦!”
走了两步,又问,“钥匙在哪儿?”
我手上四处乱抓,没扔的,林医官忙递过来个靠枕给我。
“你姐的啥,没在你那儿!心思都跑哪儿去了……”
阿树屁滚尿流地跑了。
林医官抿着嘴直乐,她的宝儿会骂阿树了,那就证明有的救。
酸果儿背着刀嚢,自从那次之后,她的身上到处藏着飞刀。这就还觉得没安全感,干脆背了一整皮囊。赵娘子死的那一幕把小丫头吓出毛病了。
两匹马追着王麻子就没了踪影,麻瓜撒开四蹄狂追。
夜半时分,朔风营凯旋,郭孝是专程接我和林医官的,带着上百号丙字曲的羽林郎少年。
他挑帘进帐,我还没睡着。
我进了幽冥界。从那次之后,我犯了迫害妄想症,总是噩梦缠身。后来我索性念动控魂秘咒,在幽冥界入睡。
幽冥界的虚空寂静无声,赵五的刀魂发着幽光。我床榻都不用,任由自己如风中流云般漂浮随性。身子在羊毛毡的被褥里暖烘烘地,魂灵却在虚空中吹着异界的风。
郭孝坐在床榻上,把手伸进去。滚圆的肚皮让他心满意足。
林医官委屈地狠狠拧他软肋,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我甩袖飞远,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丢下一具挺尸,眼不见心不烦。
大队人马在凉州驿道上缓缓行进。
厢车里烧着暖炉。
“清月,下一步有什么想法?”我一整夜的死人脸让郭孝很尴尬。
“没,听大人的。”我看着驿道旁的弱水河,心不在焉地答他。
“我已经表奏朝廷,由你来任朔风营行军司马!”
他厚着脸皮陪笑。
“哦,原来大汉朝竟是大人家开的!”我脸都没给,语气嘲讽。
“再说,妾身已脱军籍,与军律不合。”
郭孝打得好算盘。
他怕是又要高升了,这一次,机关算尽。临了一个小小的行军司马都要算进去。
他嘿嘿直笑,“这不一直在打仗,还没来得及入册嘛。”
哼,我没脾气了。
你还能信他嘴里有实话不?
林医官打圆场,“大人,您就不能心疼心疼清月,人家就要生了。”
郭孝不再说话,他现在被林医官弄得五迷三道。说啥都听。
“干,为什么不干!”
我赌气转身,“可有个条件!”
“哦?”郭孝从林医官身上爬起来。
“生了宝宝儿,就和大人和离。”我看着窗外,淡淡地对路边的胡杨林说。
郭孝冷笑,“有必要么?小的去长安,大的给你留下。”
我终于转过脸,看着他那张似乎写满数学公式的面孔。“骗人?”
郭孝得意地大笑。
“先别高兴太早,你准知道是儿子?”
我脸顿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