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刀丛匈奴兵,万千涓流渐渐汇聚成军阵。
我没法不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他们如同流动的河水,席卷八荒、肆意妄为的自由流淌粘合。
我没有丝毫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草原人。他们野蛮、乱七八糟而且混乱。从未像今日这般,盔明甲亮。
一方一方的阵列在我眼前迅速增加。我突然惊恐的想起,是我丢了那个男人的战争方策,改变量子态的历史么?我浑身发冷。
可我已失去本尊,即使被系统发现我的存在,也没法回现实了。
我会面对什么样的未来?
此时,匈奴人搭起了一座规模盛大的高台。
他们的大萨满站在高台最高处,面向苍天跳着巫舞。伴随着他的舞蹈起伏,祭坛下方的萨满巫师们,脚下踩着共同节奏,骨铃声哗哗作响。
大单于催动战马,沿着搭好的木头台阶,催动马蹄徐徐的向上攀登。倾斜感让我不由的向后倒进他的怀抱。
当他终于出现在祭坛的最高处,我从高峰俯瞰着无边无际的匈奴方阵,有骑着的、有站着的,向远方一直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尽头。我身子抖的厉害。还挣扎着鼓起勇气。尽量让自己扬起下巴,挺直腰杆,不想因为自己的软弱和绝望,变成他们挥刀的力量。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王昭君。她是否曾经向我这样,站上匈奴人的百年祭坛,却不是为了兄弟之盟,只为燃起战火!
这是我的倔强,却只是乌珠留的起点。
匈奴大单于催马上前,他一手牢牢禁锢我的身子。一手仓啷一声扯出弯刀。
他大声喝道:“我的勇士们!”
大萨满的舞姿突然间变得无比妖异,扭动得几乎身体变形。瞬间。乌珠留的声音爆发成怒吼,在天空轰然回荡。
“一百多年前,是汉人霍去病,夺走了我们的休屠草原。三十多年前,他继任者辛盛火烧康居城,抢走了圣神的血脉!”那声音在天际炸响,把我的心撞击得喘不上气。
“它是我们百年未有的强敌。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它叫朔风营。今日,圣神的子孙埋骨在白浪山,他的女人已经回到我的怀抱。但是,他的遗孤还被囚禁在姑臧城。”
“陛下,骗人!”我惊呼出声,却发现自己完全脱力,一股力量非但让我动弹不得,而且邪恶地触感正全身上下四处出没,似乎在摸骨,又像在寻找着什么。
我惊惧得想挣扎,却没法挪开半分。
乌珠留弯刀指向东南,“我的勇士们,石洋河已经结了冰。它不再是阻挡你们前进的洪流。”大单于的声音传得无比遥远,如同在天空中的闷雷。
“全军开拔,踏过石洋河,进军姑臧城,迎回圣神的子孙。”
欢呼声震耳欲聋,战靴踏着雪地,战刀捶打胸甲。战马长嘶,匈奴女儿们唱得撕心裂肺。战鼓声雷动,胡笳长鸣。
大军长河开始缓慢移动。
他们有秩序地交换位置,渐渐在雪野形成一条长龙,向着东南方行进。
大单于在我耳边轻声细语。“跟我走吧,让你亲眼看着我的勇士们斩杀朔风营,接回你的儿子,它会成为草原上翱翔的雄鹰。”
我心如死灰,也没法出声,眼睁睁看着他催动战马。
正在此时,大萨满佝偻着身子,骨杖杵地。
“我的孩子,这个女人很危险,她会索你的命……”
大单于哈哈大笑,“萨满爷爷,放心吧,我保证不死在她肚皮上。”
大萨满咳嗽得说不出话,仿佛刚才的祭典耗尽所有力量。“我的孩子,把她交给我,你就会成为匈族永恒伟大的存在。”
大单于收刀入鞘,把我搂得死死的。“我的萨满爷爷,我不要永恒伟大,我只要看见她笑,就好像永恒到一万年。”
那个佝偻的身子深深叹息,“别碰她,在你血祭休屠草原之前,不要碰她!”
乌珠留看着我,笑着说:“听见么,萨满爷爷说要我别碰你,所以,别再板着脸!”
这一刻,我身上的禁制瞬息之间无影无踪。
战马小心翼翼的踏着木阶,向下迈出蹄子,似乎知道我微微隆起的肚皮,经不起半点颠簸。
大单于徐徐策马,他身后的十六匹辕马拉着辇车出轰鸣。
整个匈奴大军终于尽数开动。
他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你可不能劳累,去车上睡吧。”他把我横抱而起,踩着奴仆的背脊,走进车内。
我的果儿睡着了,真是个心大的丫头。
车辇中用金丝银线绣刺绣着缠枝纹,几盏青铜长明灯,厚羊皮铺成床榻。
他放下我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大单于俯身,孔雀绿的眼珠深不可测。“我说过不会碰你,你没必要这样挑衅我。想必见你儿子之前,你也不想死。”
他抵近我的鼻尖,“臣服吧!我已给你留足了面子。”
我嗫嚅着说不出半句反驳。
我被解除了所有能看见的东西,他看了看那柄缠在腰上的刀,拿在手里把玩,宛如玩具。随手丢在一边,他此刻眼里没了整个世界,只有我的白正在要他的命。
“想杀我,那东西做不好。你需要这样……”他在我耳边,火气冲天。
那天晚上,我沦陷在鲜活的羊毛里。
他没碰我,可也没放过我。
行军的脚步声和车轮的碾压声,让人难以入睡。我被满满的疲惫感碾压成泥。渐渐进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大单于已经不在。
酸果儿整个哭成泪人。
“姐!”
我勉强伸手摸了下她的俏脸,算是安慰。
“姐,是不是,说汉人要打败仗了?”
我面无表情,郭孝那卷冬季战策考虑到了一切,唯独没有考虑到石洋河会结冰,这条冰冻的河道,是通往姑臧城的大动脉。匈奴人将不费一兵一卒,突然出现在休屠城。然后挥军东进,踏碎姑臧城。北征军会被李贲的谎言留在敦煌,我完了,凉州完了,姑臧城十万百姓也完了。
可我竟然还有脸活着。
“果儿,不会的,郭司马会有办法的。他那人,就是会有办法的。”
突然间,我听见了呜咽的声音,一只满身污泥的狗。
我仔细看去,它,竟然是麻瓜!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惊讶地伸出两只雪白的臂膀,又羞辱地缩了回去。
麻瓜钻过来,亲昵的蹭着我。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的天爷。”我像凉州的女人们那样惊呼起来。
麻瓜的呜咽声,似乎在表达某种意思。
酸果儿激动地抓挠着它的皮毛,泥巴纷纷落下。
我苦笑着说,“你说的很好,别说了,我一句都听不懂。”
酸果儿破涕为笑,“姐,姐我能听懂。”
“哦,它说什么?”
果儿说,“死战,救姐姐。”
我心头一紧,眼圈瞬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