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几乎无法区分此刻是梦,还是真实。
烛光摇曳,昏暗的房间里阴影重重。
我整个人虚弱无力,昏沉沉的晕眩感让四周景物飞速旋转。刚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失去方向感,再一次瘫软下去。
心慌慌的感觉没着没落,我拼命想弄明白自己怎么了,却似乎像是睡了一辈子,脑子一团浆糊。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
渐渐地有了点平衡感。等四周转得没那么凶,我再一次撑着坐起来。
这时,我听见有人在说话,“哟,姑娘醒了?”
黑暗里浓浓的光晕在扩散着,几盏油灯勾勒出人的轮廓。
我的视线渐渐从模糊到聚焦,眼前是一个中年嬷嬷正端着铜盆站在我面前。
“可算醒了,姑娘睡了三天三夜呢。” 嬷嬷笑着拧着毛巾,“老奴给姑娘净脸。”
我脑子还在发木,任由嬷嬷用毛巾擦拭自己。从脸颊到脖颈,她还要往下时,我忙抵住,“嬷嬷……”
“哟,姑娘害羞了。罢了,到底是长安来的,面皮儿薄。”
她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眨眨眼,冲我神秘一笑,“回头自己弄干净些,省得被将军嫌弃。”
我慌忙喊她:“嬷嬷,您说什么?”
她却又不管不顾地关门走了。
我身子软得厉害,想下地走走,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喘息着伸手够着墙边,一步一步挪着,深一脚浅一脚,挣扎着去开雕花门,却怎么都推不开。
可门忽然自己开了,我身子一软,趔趄着向前扑倒,正栽进某人怀里。
他身材魁梧高大,怀里结实地像木桩子。
我撑着他的胸甲仰头看,即使油灯再昏暗,我也清楚地看到,这绝对是一张不陌生的脸。
这张脸让我脑子像被雷击,如堕冰窟,这张脸让恐惧感骤然充斥全身。这张脸让我伸手摸向赵五的刀,腰间却空无一物。
“刀哥……”我的尖叫声没带来任何反应。
这个男人在的地方犹如地狱!
李贲!他是李贲……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对这个人我有种渗入骨髓的惧怕。
他可不是郭孝那种男人。李贲,他又坏又阴,落在他手里就完了。
李贲双手薅着我腰,轻轻一丢,像丢出件单薄的衣衫。我就这样被他抛在床榻上,脑子被磕得轰响,几乎要昏死过去。
“别过来!”我尖叫着挣扎向后退。
“听说你醒了?”李贲脸上横肉突突直跳,脸上既有讥讽又带着嘲弄。“过来看看,瞎费半天劲,都忘了先尝尝什么味道?”
灌堂风唰地让油灯的火苗歪向一边。
我拼命让自己冷静,清月,冷静!
可越想越慌,我没法装作若无其事,这是李贲。他把赵五差点打死。没有王麻子,他那次差点把我杀了。
我急促地呼吸似乎点燃了李贲的怒火。
他完全不给我思想准备,也没打算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像他说的,都是瞎费劲。
巨大的阴影几乎瞬间把视线填满,绝望的瞬间泪水扑簌下落。
我怕得不敢反抗,生怕一不小心会被他弄死。
……
……
撕裂声中,腰间一物被甩向半空。
他咦了一声,把我抛在一边,伸手接住那件物事。
我拽着不知什么的破烂死死捂着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贲抄在手心的东西让他稍微犹豫,“什么宝贝能让你藏这么深?”
借着灯光,他徐徐展开,似乎忘记了身边的猎物。可看着看着,他脸色变得凝重。接着拽过油灯,随着他一条条看下来,气息开始粗重,很快被愤怒涨红满脸横肉。
他抬起头看向我,发出吓人的狞笑声:“荀大人,想不到你是来干这个的?”
他三两下蹬踹着穿上衣服,摔门而去。
我兀自还在发抖,风呼地扇过来,油灯骤然熄灭。
我陷入黑暗里,放声痛哭。
直到哭声渐渐弱到啜泣,我才拼命去想,他究竟拿到了什么?
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我脑子始终是发木的状态,几乎快忘记为什么而哭的时候,我才惊恐地想起。整个人唰地炸毛,那是郭孝给我的请议书。那份决定着万千人命的战策。
我把它弄丢了!
李贲!我哭喊着,还给我!
我,我丢了什么?丢了成千上万条性命……
我惶恐地抱着一线希望,李贲不是王铮部的主力军侯么?或许拿去邀功也不一定。然后稍微心安片刻。接着那双被我一刀斩魂的孔雀绿眼睛,再次浮现脑海。
他是匈奴人,他身后哪来的汉军?
那份绝密战策,我清楚它关乎胜败,关乎这个冬天会有多少人死!
我就在一会儿生,一会儿死的焦灼里折磨自己。
后来等自己稍微清醒点,我才慢慢恢复点神志。
棒子和酸果儿还活着么?麻瓜呢?
天光放亮,又是嬷嬷推门进来,这回不止她一个。嬷嬷对我态度大变,冷嘲热讽地给我用强,整个人被她们用青盐寸寸搓洗。弄得我生疼,可我也没别的法子去抵抗了。这几个嬷嬷就是那种老凉州,泼辣、直接,再也不提长安来的之类的奉承话了。
我身子弱得不像平时,软得厉害。被她们几个老女人胡乱打扮成原先的样子,戴上幂离纱,塞进轿子。
轿子晃悠了很久,我猜该有几里地。终于停下来。
轿帘被撩开,我看见嬷嬷那张脸伸了进来。
“将军说,姑娘的朋友都在家里做客,让您小心回话。”
说完,丢进来一个皮囊。
老女人说的是,我的果儿和棒子他们,在李贲的手里!这一刻我心里一松,活着就好。活着,就有救。
我捡起来,解开束带。探手从中取出的不正是那卷简牍么!
那一刻,我整个人如同被老天赦免,无论自己失去什么,都不重要。
它不行,它是凉州百姓的命根子。
“这是哪儿?”我问嬷嬷。
府门持枪立岗的戍卒接口道:“这里是行军长史卫大人府邸。”
“卫兴,卫大人?”
“嗯。”
我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见卫兴么!可李贲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
可也顾不上了,我向府卫报上身份,请他通禀。我有紧急军情,要面见长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