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中军帐交令,郭孝脸色铁青。
我没搭理他,他要我做的,我都做了。账他要,人他也要,还要我干什么!真把我当古代女子那样拿捏?
郭孝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哟,长脾气了?”
我冷冷道,“这里是中军,你不要脸,我们女人没脸可没得活!”
郭孝嘴一弯,松开手。“晚上等我。”
夜色如墨,鹰嘴峡的营火在风中明灭不定。
我端着药碗走进霍衍的军帐。
霍衍正用匕首挑开肩甲下的腐肉。烛光下,他的肌肉线条比现实里的举重教练还夸张,一张俊脸紧绷如弓弦,汗珠顺着脊背一颗颗滚落。
“荀大人深夜造访,”他头也不抬,匕首尖挑出一块发黑的碎骨,“你就不怕惹闲话?”
我把药碗搁在案几上。
无意识地看着他,就好像又看见王棱在长安朱雀大街骑马掠过的惊艳。我忙把这些有的没的撂在一边。
“我想问昨晚萨满的事。”我轻声答道,脸转向一旁,免得不小心又瞅见。
“嗯?”霍衍似乎觉得奇怪。
我接着说,“我在石羊河畔也见过萨满出现过的痕迹。”
霍衍用匕首仔细挑着碎骨,嘴里还吸着气。
“所以呢?”
“那几个守烽燧的老兵被萨满抽魂了。”
我低着头,总觉得王棱坐在我身边。他在张宣家里第一见到我,问:“新来的账房?”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我转过身,装作无意露出腰上挂着的玉佩,玉佩上明显刻着“君”,那是王棱的字“琚君”。那时我还是张宣家的女眷,王棱趁张宣没留神,塞进我袖子里的。
霍衍的神情果然大变,他瞳孔收缩,眼神死死看着我。
“司空大人还好么?”我鼓起所有的勇气问出这句话,却装的像是在问一个不咋走动的亲戚。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霍衍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死死盯住我,“我早该猜到,你就是那个女人。”
“表哥说这块玉佩赏了条不听话的狗。”
烛火映得他肩膀上的伤,愈发狰狞。“没想到他竟然戴在你的身上。”
我咬着嘴唇,跪坐在霍衍旁边。端起药碗帮他清洗伤口。药汁接触腐肉的滋滋声中,霍衍连眉头都没再皱一下。
“郭孝让你来监视我?”他问。
“我是来给你治伤的。”
“呵呵,”他抓起酒囊灌了一口,“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给我治伤……怕是会把我撕了喂狗!”
“郭孝?”
“他?他也配!”
我没再问,默默地继续处理那处创口。他说的是王棱,可我不信,王棱亲手把我丢进凉州军这个野男人扎堆儿的地方。他会嫉妒?
帐外不时有巡夜军卒走过的脚步声。
霍衍沉默半晌,肩膀不知是麻木还是疼劲儿过了,他没再那么神情紧绷。“你很怕他?”
他这次问的是郭孝。
“和你无关。”
我收起药碗,转身出了帐篷。
……
回到辎重营时,阿树正在磨刀。麻瓜蹲在旁边,尾巴焦躁地拍打地面。
“姐,”他开口说,“我想学射箭。”
“为什么?”
他抬头看我,眼里有团烧着的火,“不用等到长成五哥那样高,就能保护你。”
我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听姐的,有些事得用这里。”
夜半,帐帘再次挑开。被褥被粗鲁地掀开,很快,一团火猛烈烧进来。我轻声叹息,把自己投进火里。
……
中军帐,书记官们正在记录我口述军资配给。就听见外面传令兵的声音。
“报,左翼索大彪断粮了!”
我迅速看了看案几上的地图,“几屯?”
“七屯!”传令兵这时才冲进帐篷,满嘴是血,“霍军侯请您您即刻调粮!”
我抓起赵五的短刀就往外走,“阿树,点二十个民夫,带十驮马。”
“回来!”郭孝喝道,我转身看他,他脸上瞬间被抹上了马粪,“你活腻了?这点事要自己去?”
两个书记官见状,忙低头退出军帐,只剩我和他。
我扬起下巴,“不然呢?”我冷冰冰地撂句话,“您最好盼着我点好,死了看谁给您暖床!”随后不管不顾地冲出军帐。
还没出辕门,雨就倾泻而下。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队伍最前边,被泥浆糊成泥腿子,窈窕的身段这下全毁了。可我不在乎,在鹰嘴峡,我恨不能变成抠脚大汉,恶心不死他。
“小心!”
一支冷箭没留神从林间射出来,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民夫们吓得趴倒在地,驮马惊得嘶鸣。想什么来什么,我差点就被系统给回收了。
”起来!”我推开阿树,他着急忙慌地要来扶,我有那么娇贵?“趴着更显眼!抓紧时间。”
我解下郭孝给的皮囊灌了口蜜水,尖叫着,“有受伤的原地等候,其余人跟我冲过去!”
七屯的哨兵看见粮队时,几乎哭出来。“荀队正!弟兄们啃了一天树皮……”
喊我荀队正的都是没来几个月的新兵蛋子,要搁在平时我早白眼飞过去了。可此时听见这句久违的捉弄,偏偏心里就欢喜得要哭。
“索大彪呢?”
“死了!”新兵哭丧着脸。
意外的是,霍衍竟然也在。他的大氅破了好几处,正蹲在伤员中间给包扎。见我带着粮队到了,他大步走来,“你活腻了?这点事要自己来?”
我气笑了,你俩商量好的是吧!
“差点绕了路。”我抹了把脸上的泥,“有箭伤的要喝淡盐水,我带了药包。”
霍衍伸出手,从我发间摘下一片带血的树叶,“你受伤了?”
我一愣,妈呀,我受伤了!
“不关你事。”
我让民夫卸粮,自己找个避雨的地方处理。
头发长就是碍事,尤其自己头发又长又粗,摸半天没找到伤哪儿了。手里拿着膏药没处抹,我歪着脖子,索性把长发披散开,火辣辣地摸到一手血渍。
忍不住就哭了。
一只手把药膏的瓶子夺过去。我抬头看时,霍衍那张俊脸气鼓鼓地低下,“在两军阵前掉眼泪?换个人我砍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吹创口处,接着把创伤膏涂上去。
“没那本事以后别来,哭给谁看!”
他三两下帮我挽好发髻,又取出帕子缠好,刚巧裹住创面。
我站起身,擦掉脸上的眼泪,“以后离我远点,对你没坏处!”
受不了他身上那副羽林郎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