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宗图皇城望江楼上。杨节贺、杨节秀、孙达淳、孙达策、孙达腾还有赵凌怀六人正摆了一桌酒寻开心。
席间孙家三人闷闷不乐。
杨节秀调侃着孙达策,“兄弟这是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呢。”
孙达策无奈地低着头,没有言语。
杨节贺安慰道,“兄弟别灰心啊,别因为一时的失意,耽误了大好青春。该喝酒喝酒,这本身都是皇亲国戚,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赵凌怀已然有些微醺,借着酒劲发着牢骚,“是啊,你们各家长者都身居高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孙家三兄弟看着这不成气候的怀王,比较之自己也感觉有些宽慰了。
孙达策举起酒杯敬怀王,“怀王仁心大度,定有福佑。”
赵凌怀也是酒到杯干。
“只是我兄弟三人没能入资善堂,有些遗憾。这仝家两位都能去,您说我兄弟三人差在哪儿啊?”孙达策说笑道。
杨节贺摆摆手,“嗨,我劝你们还是别去,在蓝袍会学的东西都比那有用,这都咱自己人,我实话实说,我一听那甫者讲学便犯困。”
随后他学着费安洛的样子广袖垂地,右手虚拈长须,轻轻晃动着脑袋道,“\"噫嘻!尔等未闻‘仁有三万六千窍’乎?夫仁者,譬如春蚕吐丝,昼须缠缚日月,夜当裹挟星斗。昔圣甫者箪食瓢饮,非因贫也,乃以仁气为膏粱耳!今人汲汲于仁术而不修仁形,犹执金碗讨粟——碗愈重而腹愈空矣。可笑世人妄分仁义礼智,岂不闻仁乃万象之褶,礼乃仁之皱,智乃仁之褶上褶。”
孙达策赶忙拉住他,“哎呀呀,杨兄别念叨了,扰了我喝酒的兴致。真他娘的啰嗦。”
孙达淳也是惆怅地摸了摸脑袋,“我宁可在家睡大觉,也不愿意听这话痨。”
杨节秀附和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兄长真是惟妙惟肖,哈哈。”
随后杨节秀又学着仝胤先的样子,“妙哉!妙哉!费公此喻当真称体裁衣,令晚生如醍醐灌顶!晚生昨夜读之甚觉玄妙不得其解,今听费公所述,真如春风拂面,久旱逢露!”
众人见他二人表演,都是逗得哈哈大笑。
孙达腾端起酒杯,朝着杨节秀一举,“你这学得可太像了,真有你的啊,哈哈,来,干一杯!”杨节秀笑着碰杯,一饮而尽。
“不过这资善堂中那个土包子,可真是看着来气。”杨节贺又道。
杨节秀又附和道,“没错,没错,这小子上次教训他没够。走狗屎运抓个白狐,居然还想讨好公主,真是鹌鹑要吃树上果。”
赵凌怀一听,借着酒劲也是骂道,“乡野匹夫之子,叫花子捡金条净想好事。”
杨节贺凑到孙达淳跟前,“你老兄鬼点子多,想个招治治他。”
孙达淳叹了一口气,“听说他是少傅的人,少傅最近又深得上皇信任,您就不怕担罪吗?”
“要不找你这个‘慵懒上仙’呢,我就是看不惯他一天狗儿猫儿那样,一天还揣着个破笛子装乐师。”杨节贺贼兮兮地笑道。
孙达淳举起酒杯,走到窗前,他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这样吧,他不是喜欢公主吗,咱们就给他制造点机会,给他点甜头,他这种身份的人,还想攀龙附凤,那就满足一下他。”
赵凌怀迷离着眼睛,“你可算计好了,别到时候弄巧成拙。”
孙达淳转身道,“那不会,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事情。”
随后他小声将自己的计策说与众人听。
杨节贺听后大喜,拍手叫好,“这就对了,就这么办。”
赵凌怀也是嘿嘿一笑,“这主意不错,够损。”
孙达腾则有些担忧,“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杨节贺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顶多残废,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众人计较定,举杯庆祝。
夜幕降临,望江楼上依旧灯火通明,六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一场针对那个“土包子”的阴谋,悄然拉开序幕。
次日,资善堂讲学毕。众人皆散去。唯有李伊便直奔秘阁,想趁机多看会儿书。
杨节贺几人坏笑着互相使个眼色,心下自有了计较。
李子葙细心地发现几人好像又谋划着什么坏主意,故意放慢了收拾的动作和脚步。发现几人都散去,才作罢。
且说,李伊正找到《百工校考》,细细研读起来。
“这书,确实不及师父《夺天工》,有些机械还比较费事和陈旧,不过好在比较全面。”李伊选看着自己感兴趣的部分,至于农作物、种植什么的都是一带而过。
正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宫女来到他跟前。
“请问阁下是李伊公子吗?”那宫女尊声问道。
李伊则是头一次被这么称呼,顿感别扭。
他扭头回道,“我是叫李伊。”
那宫女小声道,“公主殿下仰慕公子音律造诣与才华,想请公子到雅韵宫一叙。”
李伊一听是公主,就想到之前的种种,便直接拒绝,“我不去,时间不早了,我还得抓紧出宫去。”
那宫女有些为难道,“公主非常仰慕公子,特意命我来请,公子若不去,奴婢回去很难交差。还请公子成全,无需多久,奴婢亲自送公子出宫。”
李伊还是很坚决地道,“我可不去,上次被公主刁难,我还心有余悸。”
那宫女也是捂着嘴笑了一声,“公子说的是贞公主吧,那公子大可放心。邀请您的是晴公主,晴公主也擅长音律,因此想跟您单独一叙。”
李伊一听是赵晴公主,心中便犹豫起来,毕竟这晴公主长得不仅颇为美丽动人,且气质高雅,与自己相处时也算亲和友善,心中顿时有些紧张和不安。年轻人的小心思也在不断泛滥。
李伊思索片刻后,便应道:“既如此,那便叨扰公主了,劳烦您带路。”
那宫女一听,脸上立刻绽出笑容,忙道:“公子这边请,随奴婢来便是。”
李伊随着宫女一路前行,穿过了好几处精致的亭台楼阁,又走过一段幽静的小径,这才来到一座宫殿前。
李伊看着殿前写着雅清宫,“这不是雅韵宫啊?是不是走错了?”
宫女轻声说道:“公主此刻在此,雅韵宫是晴公主的寝殿,多有不便。”
李伊一听也感觉在理,便没有多疑。
那宫女推开殿门,便让李伊进去。李伊有些诧异,“不用通报一声吗?”
宫女微笑道,“来时公主有交待,让您直接进去就行。”
李伊便没了疑虑,他整了整衣衫,径直走了进去,那宫女在身后将殿门轻轻掩闭。
李伊进了殿,发现此殿内装饰十分奢华,珠光宝气,令人眼花缭乱。殿内摆放着各种名贵的花卉,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李伊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赵晴身影,他觉得有点奇怪。便开口小声问道,“李伊给公主殿下请安?”
半晌,屋内依然没有动静。李伊不敢造次,便退到门口准备离开,不成想屋内一个声音响起,“谁?”
李伊转身一看,发现却是公主赵倩,只见她似刚沐浴完,一身轻纱衣微露着白皙香肩,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与不悦。
李伊一见是赵倩公主,顿时愣住了,心中暗自嘀咕,“不是说是晴公主吗?怎么变成了她?”
赵倩公主见是李伊,大喝一声,“大胆李伊,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本宫寝宫?”
李伊赶忙行礼,“回公主殿下,是宫中的一位女官让我来此,说是晴公主相邀。”
赵倩公主一听,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晴公主?哼,信口雌黄,晴公主住在雅韵宫,此间是雅清宫,你是不识字吗?定是你要图谋不轨,来人,来人啊。”赵倩公主便喊起来。
李伊一听,顿时害怕的浑身发抖,这擅闯公主寝宫,那是死罪啊。他心中万分懊悔,连忙跪下请罪,“请公主殿下明察,在下实属无辜,还望公主殿下饶恕。”
李伊一遍遍地说着,不停地磕着头。
赵倩公主本来就看不上他,此次显然是不肯饶他。但听得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李伊眼看事情要闹大,也慌了神,起身开门就准备跑。
李伊刚打开殿门,一只脚刚迈出去,只见几名侍卫迎了上来,冲在最前面的两名侍卫发现公主寝宫出来一个少年,又见里面公主衣着甚少。
侍卫们便不由分说地将李伊一顿毒打,一名侍卫下手更是狠,直接将李伊一条腿踩断。李伊登时疼的昏死过去。
李伊昏死过去后,侍卫们粗暴地将他拖走,丢进了冰冷潮湿的大牢。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遍整个皇宫,各种流言蜚语开始肆意蔓延。
赵凌怀等人听闻消息,在暗中窃喜,杨节贺脸上露出得意又阴狠的笑容:“这小子,这次算是彻底栽了,哈哈。” 孙达淳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却还是强装镇定:“不是说好打他一顿出出气就完了嘛,这么闹,这小子怕是要砍头啊。”
杨节秀笑道,“砍就砍了,死不足惜。”
孙达淳看着这几个人,没想到他们做的太绝,顿时有些后悔给他们出主意。
而此时,韩岳听闻李伊出事,心急如焚。他深知李伊秉性,这事定是被人陷害。立刻赶到李子葙家里了解情况。
李子葙听罢,也是感觉事有蹊跷,“今日见李伊是奔着秘阁去的,怎会在雅清宫出事?不过今日见怀王、杨节贺他们鬼鬼祟祟,那定是与他们有关。”
韩岳思前想后,毅然下定决心去找上皇。
另一边,雅韵宫内,赵贞找到公主赵晴。将李伊的事情说与她听。
“这个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能干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来。”
赵晴听后也是大吃一惊,“他一个伴读,没人引着怎会找到雅清宫去呢?”
“色胆包天,那还用说,定是跟踪赵倩了呗。”赵贞不依不饶地说着。
赵晴虽然对李伊不熟,但她知道李伊不是这样的人,猜测定是有很大的误会。
出于善心,赵晴公主拉着赵贞立刻前往雅清宫,想要找赵倩问个清楚。当她俩来到雅清宫时,发现赵倩正坐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赵贞率先问道,“我俩闻听姐姐出事,过来看看,姐姐安好?”
赵倩微笑道,“哼!一个奴才,梦里搽胭脂,想挺美。”
赵晴有些不可思议,“姐姐没受伤则好,他一个伴读,是如何来到姐姐寝宫的呢?”
赵倩见赵晴有些怀疑自己,眼睛一转,“呦,妹妹是什么意思?替一个奴才说话,难不成是我陷害他?”
赵晴摇头,“姐姐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事情有蹊跷,切不可因为此事而害了无辜人性命。”
赵倩一听也觉得不对,她也以为只是毒打一顿或者关押几天,听说人命攸关,她也是愣了一会儿,“哼,事实摆在眼前,他擅闯本宫寝宫,意图不轨,还有什么好说的?”
晴公主见赵倩如此态度,心中对她失望至极。
赵晴气的小脸通红,出了雅清宫,她又拉着赵贞往崇教殿而来。
她二人不顾守卫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但见少傅韩岳正和太子赵凌志商议着什么。
“晴儿、贞儿,你俩也太没有规矩了,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成何体统?”
赵贞是很想帮赵晴,于是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韩岳看这俩公主替自己弟子求情,他也是很诧异。
太子赵凌志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小子倒有些人缘,这么多人替他求情。”
赵贞和赵晴这才想到少傅韩岳和李伊的关系。
“我倒不是求情,只是觉得不要冤枉了好人,辜负了善良的人。”赵晴有点若无其事地道。
太子微微一笑,“好人,善良的人不会被冤枉的,你俩且回去吧,明天左断刑会审的。”
二人也不再言语,正要出门,赵晴补充了一句,“听说他被打断一条腿呢。”
韩岳听闻也是大吃一惊。
大牢中的李伊在剧痛中悠悠醒转,他浑身都感疼痛。尤其是右腿断了,更是疼的他直掉眼泪,他用手艰难地拖着右腿,挪到角落靠着。
他“呜呜”地哭着,心想自己到底得罪谁了,为何要遭到如此责难。
他闯过葱云顶那么危险的地方,都不曾受伤,却在这皇宫,这公主处连连被冤枉。他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受。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