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前,晨光透云而下,映照着数百身着朝服的官员,跪满阶前广场。
武将铠甲寒光,文官束发执卷;兵曹吏员、驿正传令、满阶皆是丹阳城实职之人。
他们一一叩首,额贴石砖,齐声如潮:
“请魏督开城,迎王归席!”
风卷旌旗,百姓退至两旁,默不作声,只听官声如雷,重重传向城楼之巅。
魏峥嶷立于高台,披黑金鹘甲,面色沉似铁石。
他眼中血丝缠绕,握紧栏杆的手指关节发白,犹如压碎的死骨。
他低头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往日陪他饮酒、设宴、出谋划策、拍案应声的旧部,如今皆跪于台下,口称“请开城”。
“你们不是来请我开城的。”他低声笑出一口血沫,眼神愈冷,“是来为我送终的。”
声音落地,如钉石穿心。
——
远方,城门缓缓开启,沉重如铁骨被撬开。
门扉之内,南营主旗高扬,慕容六卫为锋,整齐如山,旌旗中那“萧王”二字宛若天印,压得空气都冷三分。
而这一刻,魏峥嶷终于意识到——他连“拒绝”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他只是,一个尚未归入土灰的“废人”。
——
他望向跪地的百官,声音凄厉:
“你们都在笑我。”
“我魏峥嶷于丹阳十年,设城防、清郊匪、守三年荒旱,城不破、军未散。”
“可你们今日一跪,便将我十年换作笑柄。”
“一步错,步步错。我不该化身为狼,而是继续做那只老狐狸。”
他转身,披风如刀风扬起。
“你们跪我,明日跪萧景玄,后日再跪谁?”
“尔等是朝臣,还是走狗?”
“是丹阳守官,还是新主婢奴?”
“好一个大势之下,人人避火取暖。”
他怒视台下百官,一声厉喝:
“滚——!”
没人起身。
三拜九叩,礼仪不废。
他们不是请他同意,他们是——昭告他结束。
这不是恳求,而是宣判。
魏峥嶷面如灰土,胸口起伏剧烈,口中鲜血再溢。
——
鼓音渐起,马蹄沉稳。
丹阳城门大开,南营大军肃然入城。
街道两侧,百姓早已列队而立,手持花布与香灰,纷纷撒于道旁以迎王者之归。
萧然骑青骢马,黑甲未解,长袍拂地,身后姜鸣铸与陆之骞左右随行,杜潜策马持令,紧随其后。
慕容六卫为先锋,铁骑轰鸣、肃而不动。
街巷间文士高举迎简,学子执卷齐呼:
“迎萧王入城!”
“清君侧,靖南疆!”
声音穿透巷口高楼,震得窗纸微颤,旗帜舞空。
百姓俯身叩首,孩童撒花,老妇洒灰,目光所至,皆是自发而非胁迫。
这一刻,军威不需示人,威已在民心之中。
——
南营大军踏入总督府,鼓音缓收,旌旗落杆。
原魏督印绶之位,缓缓降下破红旧帛,其上“魏”字灰暗无光。
紧接着,新旗升起,青底金边,赫然两个墨黑篆字:
——“萧王”。
南营将士一拜百官再跪,三声同响:
“拜见萧王!”
——
萧然缓缓下马,立于府阶之上。
杜潜高声宣令:
“因魏峥嶷乱政误国、已被革除督职。”
“副使杜潜,暂署丹阳城防、军政调令之责。”
“朝廷尚未传新诏之前,萧王殿下以南境功绩,主持军政。”
众官跪拜,声如洪涛:
“恭迎萧王,安邦靖乱!”
此一拜,非私封王号,而是群臣民心之所向。
名未受册,位已入心。
——
城中旧台之上,魏峥嶷仍立。
他望着远处旌旗翻卷,百官俯首,只觉眼前一阵眩晕。
他的十年,毁于一朝。
赌民心,民以他为贼。
赌军权,士卒不听令。
赌朝令,萧然未得诏而威过总督。
他低头看着手中佩剑,那是他父亲临死前赠与,刻着魏家家训。
他低语:
“我至少……不能连子嗣也保不住。”
猛地拔剑,剑刃寒光如瀑!
“我若死……也得是个……有名的!林娘娘也许会为魏家留下一丝血脉。”
他举剑欲自刎。
“铿——!”
一掌横空击落。
姜鸣铸不知何时至其侧,掌锋如山,一掌斩断他执剑之腕。
剑坠地,血如泉喷!
魏峥嶷倒地痛嚎!
姜鸣铸冷声道:
“你要死,得先清楚自己为何活。”
“你欠南军一个交代,欠百姓一个真相。”
“你的死不是清白,而是遮掩。”
他转身不再理会,留下魏峥嶷仰天长嚎。
鲜血染地,众目睽睽下,被拖入死牢。
——
当夜,有密信传出。
“魏峥嶷狱中服毒自尽,尸冷五刻方知。”
“听说是青商会徐观山下的手。”
“等到南营的人查抄青商会时,徐观山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城中百议。
有人唏嘘叹息,有人振臂称快。
也有人问:
——是谁让徐观山做的?
——徐观山去哪了?
——魏峥嶷身上还有哪些秘密?
谜团未解,风暴已起。
——
三日后,丹阳议政厅。
百官尽至,列席如仪。
萧然登堂为主,姜鸣铸立于其右,杜潜、慕容秋元、杨林依序列列。
三令而下,政改初成。
第一令:
“监察副使杜潜,暂署丹阳总督职权,统辖城防、民政、兵曹、内务四职。”
第二令:
“姜鸣铸、杨林联合为‘南营军监’,各持半节令,凡军调需双签。”
第三令:
“设丹阳总调署,由慕容秋元统筹,整编南军、城防、六卫,编制为‘丹阳大军’。”
三令一出,满朝肃然。
这是——旧政的终章,是新纪的开篇。
萧然立于堂上,身披玄甲,眼神静若长空。
他只道一句:
“丹阳之乱,以血止。”
“自今日起——不许再提‘旧主’二字。”
“我不求你们忘旧,但你们必须——向前。”
百官齐拜,群声齐应:
“谨奉萧王之令!”
——
傍晚,丹阳书院,一骑快马破门而出。
驿卒惊呼:“此文急件,勿拦!”
马蹄狂奔,风驰电掣,直奔南境——萧家祖地。
而在南境丘陵之间,一座庄园独立。
石墙高筑,林泉清冷。
庄园高塔之上,一名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接过书简。
他身披素白长袍,左眉一道浅疤,眼神幽沉如夜。
“萧景玄……果然没让我失望。”
“我替你收服了萧家。”
“你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了?”
他轻轻展开密简,眸光如鹰:
“丹阳城已破,魏峥嶷已败。”
“好一局棋。”
他缓缓坐下,望向天边夕阳,低语如喃:
“林婉柔啊……你的棋子,快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