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寺 · 禅房】
香火线上,沈雪啼一步踏入。
杀意不掩,黑衣如鸦羽拂地,银刃未鸣,气机却已锋芒毕现。
她的目光定定落在萧然身上,那眼神如看一只即将落网的飞鸟,不急不慢,却笃定致命。
玄鸦横刀,脚步半跨,杨林退三步,袖中药囊已露。
萧然站在香案后,神情不变,手心却已落在暗匣机关之上,指腹轻扣,一丝铜线嵌入掌心,短铳在案下已开膛,只待一息引燃。
气氛如绷弦。
萧然目光淡定,语声低沉:“沈姑娘,不必如此急着杀我。”
“你我之间,并无生死之仇。”
沈雪啼嘴角微扬,笑似初雪压梅,却凉入骨髓:
“无仇?”
“只要上了云织楼的天榜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你若活着走出这座寺,云织楼的信誉——也将崩塌。”
她步子极慢,银刃下垂,却步步踏出波纹。
“况且……”
“杀你,不一定是命令。”
“但若你连这一刀都挡不住——那你,也配不上活。”
她眼中寒光骤闪,如试刃锋芒初出鞘,“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那传说中,哪个力挽狂澜的废太子。”
萧然眼神微动,心中一紧。
她是试他——试他是否真能在死局中求活,是不是真有天命。
——
话未落,她身形陡然一震,骤然踏出!
银刃破风而出,如流星陨空,寒光直取萧然咽喉!
玄鸦怒喝一声,横刀迎击!
“当——!”
两刃交撞,火星四溅,震响如雷!
玄鸦只觉一股巨力透刃而入,虎口剧震,险些握不住刀柄。
沈雪啼翻腕回斩,刀尖寒芒回削侧颈!
杨林怒喝,袖中毒丸破空而出!
“嘭!”
黑烟轰然炸开,空气中剧毒扑鼻!
但下一瞬,银影破雾,沈雪啼身形未乱,竟踏毒而行!
“她……她对毒免疫?!”杨林低呼,惊骇欲退。
玄鸦再次挡刀,刀影与银芒交错间,萧然的手——动了!
“咔。”
火铳引线已燃,一道赤红火星在掌中爆闪!
“退!”
“砰!!”
轰鸣震响,铳弹直穿雾气,击中一名云织楼杀手!
血洒香案,身死当场!
局势顿乱,杀手阵列微崩,数人被迫避开火口。
沈雪啼却止步,收刃而立,低声一笑:
“你果然有胆。”
她眼神骤冷:
“可惜……”
“也正因此,你更不能活。”
——
就在此时,门外钟楼奔声骤至!
“嘭!”
忽听一声断喝——
“佛门之地,岂容你等杀戮成灾?!”
禅房大门轰然破开,谢禄率数名赤袍武僧入场!
杀局愈演愈烈,云织楼杀手竟无惧佛门,出手狠辣,强闯佛殿!
谢禄怒吼:
“孽障!”
他掌风如岳,将两名杀手震退三步!
沈雪啼冷笑,指尖一勾,身后杀手再次冲杀!
玄鸦冷哼一声:“小心。”
萧然回身欲取第二铳,忽听屋外一声低语:
“够了。”
门外,一道沉稳嗓音突响,仿若重钟落石。
人群之外,一道黑袍缓步而入,脚步不快,却仿佛落在所有人心尖之上。
玄鸦微眯眼:“又是他。”
杨林握紧药囊:“送账之人?”
萧然神色一凝,眼底惊涛骤起。
——
那一声“够了”,令他脑海倏然浮现一幕久远场景:
那是他十岁那年,宫灯昏黄,讲案前,一位素青长袍的先生执卷而立。
“景玄,庙堂并非纸上棋。”
“谁能持子不乱,方能执局。”
那是他最初的庙堂之光,是他在人心最冷的时候,唯一愿意教他正义为何的那人。
萧然喃喃低语:“温子墨……”
那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道布满风霜的面容。
眉眼未变,只是老了些,却依旧沉静。
——
温子墨未看他,径直走向谢禄,缓缓取出一封血色密函,语气温和:
“谢师兄,我再劝一次。”
谢禄神色一震,叹息一声:
“你早就知我会动摇。”
温子墨轻笑:“若你未曾动摇,我又何须与佛谈经十年?”
谢禄苦笑:“可我始终不肯放那念头。”
“你入我佛门十年,我以为你弃了红尘——原来,你是伏局而待。”
温子墨轻笑:“若真弃了红尘,怎会记得你当年那一刀。”
谢禄神情一震,低声:“你还记得。”
温子墨目光扫过屋外乱战:
“娘娘掌控丹阳,你以为局便定了?”
“她让云织楼杀人于佛门,让沈雪啼斩王于禅房。”
“她是在点火,而你——谢禄,你以为这座寺庙能独善其身?”
谢禄望着外头血迹斑斑,僧袍碎裂。
“十年前你也杀过人,”温子墨低声道,“是我替你掩了尸,是你那夜喝醉,说梦中杀念未息。”
“你不是佛。你是——在赎。”
谢禄双眼微颤,抬手扶额,久久未言。
温子墨缓声:“我来,不是为账。是为你心中那一丝——‘不忍’。”
“佛若无护法,只是空经残骨。”
“若你眼睁睁看他死,你十年佛道,不过是自欺。”
谢禄闭眼,良久未语。
他终于低声:“你还信他?”
温子墨抬眼,看向萧然。
“我信他……会比我们更狠,也更明白清与乱的区别。”
萧然听至此处,终于踏前一步。
他站定谢禄前,缓缓道:
“我不求佛,也不信神。”
“但若你愿信我。”
“我保证——今日之人,活着走出这座寺,明日便能护得更多净土。”
谢禄睁眼,一字一句:
“你要的不只是佛门之援,丹阳的护法。”
“你是想做……天下之主?”
萧然不避:“是。”
谢禄低头看向手中佛珠,掌心已有血痕。
他默然片刻,忽然一握。
“啪。”
佛珠断裂,珠落无声。
“佛不入乱世,但佛门不能容虎狼。”
他沉声令下:
“全寺武僧听令!”
“即刻协助殿下—平乱止杀!”
“违令者,逐出山门,废其佛籍!”
——
法钟骤鸣,铜鼓震天。
寺中武僧破门而出,棍影翻飞,黑衣翻涌!
沈雪啼收刀退后半步,眯眼冷笑:
“看来你们真要赌这场。”
“那就看,你们扛不扛得住,我这一刀。你们这些秃驴能不能活过今夜?”
——
殿外鼓声如潮,血战将启。
而萧然站在满地香灰与破珠之间,眼神深深看向温子墨:
“温先生。”
“你教我识字、学人、看局。”
“如今我要走上这一局,你可愿——再随我走一程?”
温子墨微笑颔首。
“只要你不坠初心。”
“我便陪你……登堂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