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外的红榜高高悬挂,人头攒动,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掩面痛哭。卫丰挤在人群中,心跳如擂鼓,目光在榜单上搜寻自己的名字。
——第一名,卫丰。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爹爹!是不是中了?!”卫承璟急得直跳脚,激动的问他。
卫丰缓缓点头,声音有些发颤:“……中了。”
卫承璟“哇”地一声蹦起来,转身就要往人群外冲:“娘!娘!爹爹考中了!”
卫穆清站在原地,帷帽下的唇角微微扬起,轻声道:“恭喜爹爹。”
喜悦过后
回到租住的小屋,柳氏已经煮好了热粥,还破例买了一小包蜜饯。卫丰把红榜的消息告诉她时,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她一遍遍重复着,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卫承璟兴奋得在屋里转圈,嚷嚷着要去买鞭炮庆祝。卫穆清则安静地坐在一旁,黑眸映着烛火,不知在想什么。
可喜悦过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来。
“皇城的花销,只会比省城更大。”卫丰低声道。
柳氏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和孩子们回县里等你。”
卫丰抬头看她。
“你一个人去,能省下不少银钱。”柳氏勉强笑了笑,“我们在县里,花销少,还能做些活计贴补。”
卫丰握紧她的手,半晌才道:“……委屈你们了。”
离别前夕
临行前夜,柳氏把家中最后的银钱分成两份,一份缝进卫丰的衣襟,一份留作回县城的盘缠。
卫承璟把自己攒的铜钱全塞给了父亲:“爹爹,路上买肉包子吃!”
卫丰眼眶发热,揉了揉他的脑袋:“自己留着,买糖吃。”
卫穆清没说话,只是默默递过一个小布包。卫丰打开一看,是一包晒干的药草,每一样都标好了名字和用途。
“路上风寒湿热,这些都能用。”卫穆清轻声道。
卫丰一把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久久不语。
启程
次日清晨,卫丰背着行囊独自上路。柳氏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城门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卫承璟吸了吸鼻子,突然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柳氏摸了摸他的头:“明日就走。”
卫穆清站在一旁,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风吹起他的帷帽,露出一缕白发,在晨光中如雪般刺目。
皇城的繁华,是卫丰从未见过的。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平整,酒楼茶肆林立,绸缎庄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连街边小贩的叫卖声都透着股傲气。卫丰走在其中,粗布衣衫显得格格不入,但他目不斜视,只攥紧了包袱,寻找最便宜的客栈。
最终,他在城南一条窄巷里租了间斗室,月租六百文,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瘸腿的桌子。每日清晨,他去贡院附近的茶楼,花两文钱买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里温书。茶楼里常有富家子弟高谈阔论,挥金如土,他却只是低头翻着早已翻烂的《四书集注》,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
有人笑他寒酸,也有人劝他:“卫兄,以你的才学,若能结交几位贵人,何愁前程?”
卫丰只是摇头:“家有妻儿,不敢妄为。”
每月发了俸银(虽只是微薄的廪生津贴),他第一件事便是去钱庄兑成碎银,留出下月的房租和饭钱,剩下的全托驿丞捎回家。自己则每日啃干粮,偶尔买半斤最便宜的酱菜佐餐。
夜深人静时,他伏在油灯下写信,字字斟酌:
「吾妻柳氏妆次:
皇城安好,勿念。今寄银二两,可添冬衣。穆清畏寒,当多备炭火。承璟顽皮,需严加管教……」
写罢,他吹干墨迹,小心折好,又取出一张纸,特意用大些的字写给两个孩子:
「承璟、穆清:
皇城有糖人,色如琥珀,形若走兽。待为父归,必为汝等购之……」
【县城·柳氏与孩子们】
回到县城的小院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柳氏重新接起了绣活,白日里飞针走线,夜里在灯下读丈夫的来信。卫承璟和卫穆清则每日晨起洒扫庭院,喂鸡劈柴,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卫承璟的日常:
上午:跟着村里的老秀才认字,虽无束修,但他每日主动替老秀才挑水劈柴,换得旁听的机会。
午后:溜去集市,帮货郎卸货、替肉铺记帐,偶尔还能得几文赏钱。
傍晚:带着弟弟去河边摸鱼,若运气好,能加餐一顿。
卫穆清的日常:
上午:在家临摹父亲的旧字帖,或翻阅那本快被翻烂的《千字文》。
午后:在院角的药圃里摆弄草药,按《本草纲目》的记载试着晒制简单的药茶。
夜晚:等日头落尽,才敢摘了帷帽出门,在月光下数星星,或听哥哥讲白日里的趣事。
每月收到父亲的信,是全家最欢喜的时刻。
卫承璟会抢着念信,读到「糖人」时眼睛发亮:“弟弟!等爹爹回来,我们一人一个!”
卫穆清则抿嘴轻笑,转身从枕头下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攒了几十文钱——是他晒药茶卖给货郎攒下的。
“娘,寄给爹爹。”他轻声道,“皇城东西贵。”
柳氏搂住两个孩子,泪光盈盈:“好,都寄去。”
【两处月光,一样相思】
皇城的冬夜,卫丰独坐窗前,望着那轮冷月,想着此时家乡的妻儿是否安睡。
县城的院子里,卫穆清仰头看着同一轮月亮,忽然道:“哥哥,爹爹现在也在看月亮吗?”
卫承璟正用木棍在地上划拉父亲教过的字,闻言抬头:“肯定在看!说不定还在想——‘我家两个臭小子有没有捣蛋’!”
卫穆清轻轻笑了,白发在月色下如银河流泻。
夜风拂过,吹动桌上未写完的家书,墨迹未干的一行小字:
「盼归期。」
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皇城的街道上,举子们行色匆匆,茶楼酒肆里谈论的都是考题猜测、考官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