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结束。
年少时觉得过不去的坎,三十年后再看,如同天上的云一般,轻易就消散了。
沈青山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他的心中装满了他的媳妇、他的子女,再也分不出半点给别人了。
望着眼前的两兄弟,沈青山如同见到了陌生人:“有事?”
沈青河有些痴痴地望着他,闻言有些尴尬地把沈父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恳求对方:“小三子啊,爹是真的快不行了,他肯定有事,求你了,你回家看一眼吧。”
沈青山紧锁双眉,觉得有点麻烦:“这样吧,今天已经晚了,我给你们安排个住处,明天我们出发。”
说完,走到门卫那,请门卫大爷帮忙请个假,就带着两兄弟走了。
沈青山不想把人往家里带,大院人多嘴杂,太麻烦了,于是花钱在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沈青木觉得太贵了:“弟啊,别花这个冤枉钱了,你随便把我们带个地方,现在天热,地上一躺就行。”
“还是睡这吧,安心,路上有巡逻的,不让随便睡人,我家也睡不下。”沈青山声音有些冷漠,“你们先进房间,我去买点吃的。”
说完,出门去国营饭店买了八个肉包带给两兄弟。双方约定好时间后,就回家去了。
沈家,陶芹正在做凉面,这天气太热,不太有胃口。看见沈青山回来了,有些奇怪:“今天这么早回了?”
嘴上说不在意,但其实还是被之前的事情伤到了,沈青山抱住了陶芹,把沈家兄弟来找他的事情说了。
结婚这么多年,沈青山早就把自己的家底都告诉过陶芹了,陶芹很心疼自己男人,转过身回抱住他:“你想去我就陪你去,不想去我就帮你回绝掉,你现在有我,还有四个孩子呢。”
“我还是想去的,我想让他知道,我现在活得可好了。”沈青山声音闷闷的。
“那行,吃完晚饭我收拾下东西,明早出发。”
机械厂跟白华村离的可不近,沈青山夫妻跟沈家两兄弟坐了转了三次公交,搭了一段路的牛车才到,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望着眼前的三间黄泥房,陶芹有些诧异:“青山当初不是把钱都给你们了吗,你们都乱花掉了吗,房子怎么也没弄弄?”
沈青河被说得面红耳赤,干巴巴地解释说:“当年遭了强盗,钱被抢了,房子也被烧了。这房子也是这几年才搭起来的,之前都是茅草盖的。”
这世上,不是你的终究保不住。
当年,沈父一夜暴富,到处炫耀。既不懂要低调做人,也不知道给村里人一点好处,人缘比之前更不好了。有一晚,一伙强盗直奔沈家,也不伤人,把金银珠宝全抢走了,连房子也点了。任凭沈家人哭天喊地,也没有一户人家出来帮忙。
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全毁了,甚至比之前还不如。
一夜之间,从天堂掉入地狱。沈母首先受不住,就这么去了。
听完解释,沈青山面无波澜,走了进去。
床上,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在那无助地哼哼,可能是太痛苦了,一直尝试着换各种姿势。
老人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了,沈青山站在他面前很长时间,他也没认清人。
最后,还是沈青山开口了:“你找我回来有什么事?”
“青山,是青山回来了吗?”沈父听见声音,惊喜极了,用一只手撑着床,想要坐起身来。
沈青山“嗯”了一声,不想多说什么,就看着沈父勉力坐了起来。
沈父想要握住沈青山的手,被他躲了过去:“有事说事,没事那我就走了。”
“你怪我也是正常,我不是人啊。”沈父浑浊的双眼里蓄满了泪水,“我让你回来,是要把当年你亲生父亲写的信交给你,还有一些首饰,我当年藏起来了,也一并给你。就在院子里那棵桃树下面,你去挖吧。”
沈父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说这么几句就气喘吁吁:“还有,你满月跟你亲娘出来,就出事那天,你身上带的金镯子、金锁也在那,你去拿吧。我这辈子错了太多了,我对不起你啊!”
沈青山没想到沈父竟然还留了东西,没犹豫,转身出了门。问沈青河借了农具,开始挖起来。
沈家是村里的外来户,住在村尾,离相邻最近的农户家也有一段距离,基本没人会过来,这也是沈青山敢在大白天挖的原因。这个年代,有什么好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青河跟沈青木也没多问,隐约也知道肯定是老爷子说了什么。各自拿了农具帮忙挖土。
三个大男人很快就挖了一堆土,发现了一个木匣子。
沈青山喘着粗气,整个人异常冷静,把木匣子上面的泥土掸干净,然后对着沈家兄弟说:“你们一起进来吧,做个见证。”说完,一手拉着陶芹进了沈父的屋子。
沈父的状态比刚才更差了,沈青河鼻子一酸,知道老爷子这是心愿了了,一口气散了。转头让老婆田红看着门,就这么把卧室门关上了,只留了一扇窗散散热。
木匣子没锁,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布。沈青山再次把布打开,首先就是一封信,信下面压着几块金银锭子,几个戒指,最后还有一小块布包着的东西。
沈青山先把这小包东西打开了,里面是小孩戴的一副金镯子跟一块金锁。
这就是他小时候的东西了。
沈青山小心翼翼把金锁拿出来摩挲,发现金锁上面还刻了几行小字:
吾儿辰光
万事如意
世世安康
简单的十二个字,沉甸甸的爱意扑面而来。
沈青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本想装得毫不在意,让沈家人意识到他们当初的行为是多么可笑,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但是,忍不住了,这几十年来所受的委屈、对父母亲的思念全都奔涌而出。他无力地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握住这块金锁,就好像抓住了父母留给他的爱意。
哭声回荡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弥久不散。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