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正在正阳殿前的书榻前,想着糊涂心思。
韩灵儿唱着诺进得门来,一如平常那般温婉小心地伺候着殿下的茶水。
看着来到眼前,正忙前忙后伺候的韩灵儿,
太子爷紧盯着她的身影,不由再次想起了白日里,在那残庙里蓦然遇见的哑女王双。
此时看来,怎么看怎么就觉得那女孩儿,分明眉眼容貌,甚至连神态都与眼前的灵儿一样。
按照现代人的思维,如果不是孪生的姐妹,很难解释这样的机缘巧合。
莫非那个王双,会与韩灵儿有什么亲缘关系么?他的心里不由一动。
可那个女儿姓王,却不姓韩。
太子的无言凝视,让无意中抬起眼来,看见殿下一反常态的韩灵儿蓦然红了脸。
“殿下!是灵儿哪里有不对么?”
韩灵儿略嫌奇怪地迟疑着,下意识地匆忙用手从头摸到了下。
“灵儿!” 太子斜在榻前唤道。
“你在京城还有其他家人么?来东宫伺候很久了,可孤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你的家世。” 太子爷说。
“殿下有何吩咐。”
闻听太子不过是为了问些关于自己的琐事,灵儿一如平常那般低眉顺目地莞尔一笑。
可眼神里却悄然闪过了一丝不安。
“当初你是怎么来东宫伺候的?” 太子端起了那桌上的茶,故作无意地一问。
“灵儿是陛下从掖庭拨付到东宫的,之前一直伺候朱娘娘。殿下您是知道的。”
“如此,你又是为何身在掖庭的?”
“殿下!灵儿本是南梁的旧人。因战乱被俘掠来到大周。”
“因那时年龄尚小,故而被纳入掖庭为婢。”
“殿下!您之前从未有此一问。灵儿惶恐,殿下是否嫌弃奴婢身份低微,辱没了殿下的门庭?”
太子殿下自韩灵儿随侍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细究过灵儿的身世。
这突然而来的溯源追查,让韩灵儿大感自卑的同时,感到了忐忑。
殿下这话问得,是不想要灵儿在身边伺候了么?
这蓦然的想法,让韩灵儿不禁骤然焦急起来。
“既然是掳掠而来,那么你在此地当还有亲人?或者父母兄弟姐妹吧?”
殿下品着茶,闲散着又追问了一句。
可太子的问话,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却煞白了韩灵儿的脸。
她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这问话背后到底是什么用意。
难道是她有什么秘密被殿下发觉了么?
“没,没什么亲眷了。” 她慌乱地回答道。
可她惊慌掩饰的样子,到底没有逃脱陈柏然的眼睛。
南梁的旧人,在大周遍地都是。
那是侯景之乱后,南梁灭亡时,时称西魏的大周雄兵,掳掠到周境的数十万江陵军民。
大周的皇亲,王公贵族,朝中大臣,家里都有妻妾婢仆来自南梁的俘虏。
那是那个时代,北方民族弱肉强食,在胜利后,除了金银财富外,唯一可以拿来炫耀的东西。
宫尹大人郑译的妻子安固公主是,杨素的继母萧秒瑜是,甚至太子的亲娘都是。
怪不得,瑞云寺梁国的后人,想要谋反的可以轻而易举。
那灭国之恨,有心的人谁不想复仇呢。
可这身边的灵儿一向柔顺温婉,难道也会因为是南梁的故人有什么异心么?
这些日子,为了率更寺的事情,太子夫妻都意识到身边可能还有双看不见的眼睛。
灵儿,会是么?
可不试试又如何能知道呢。
想到这里,太子随手屏退了灵儿,招呼进了王端。
“王端!”
“郎君!”
“孤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悄悄帮忙去做。” 太子用眼睛扫着门外,有意压低了声音。
“殿下哪里话,小人便是您的犬马!” 那王端依旧笼着那张笑眯眯的脸,乖巧地贴了上来。
“去打听下,今日孤停留过的那间寺庙被哪家收了。”
“孤想买他家一个叫做王双的侍婢。据说那是个哑巴。”
“另外,你且将那案上的印玺,先去符宝司还了。” 殿下用下颌示意着书案前那个硕大的锦盒说道。
“诺。”
王端一边答应着,一边急忙跑去抱过了案头的印盒,却分明感到了重量的不对。
“殿下!今日这印玺如何轻了许多?”
他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疑惑地将那盒子端在手里上下审视着,然后犹豫着放下了。
太子不解地望了过去。
这太子的印玺,不过今日早上为那智炫盖了个护身的路引。
因为走时急忙,并没有及时让符宝司的管事来收去。
太子的印玺,事关重大。
这若是出了差错,那可是非同小可。
万一被歹人盗用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可这东宫重地,谁敢在太子的书房里,私自擅动太子爷的大印呢?
“打开看看,怎么了?” 陈柏然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禁奇怪地问道。
盒子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那枚代表着太子身份的黄金印鉴居然不翼而飞。
看着手边那打开的印盒,王端的脸霎时绿了。
“殿下!这。。。这。。。”
皇太子的印鉴是国玺之一。
太子的印玺在正阳殿莫名丢了,还丢得和当初太子妃的宫禁腰牌一样蹊跷。
东宫就像个大漏斗,虽然早已经过了太子夫妻的大力整治,可依然还在不经意中透着看不见的缝隙。
丢印事大,关乎朝堂社稷。
因为那印玺是皇家权力的象征。谁拥有了它,便可能导致权力的滥用和或篡夺。
可这丢失的事情却一点都不能张扬。
一旦事发东窗,不仅皇太子会因此遭殃,整个东宫都会跟着陪葬。
所以这事情要想知道来龙去脉,只能捂着偷偷地查。
正阳殿除了韩灵儿,蒙云,王端这三个领衔的首领内侍。
还有熟悉的十几个负责洒扫粗使的黄门宫人,因为有把门的军士,无人能够靠近。
自从之前书童蒙云,因私自翻弄太子爷的东西,被差点杖毙。
谁也不敢在太子爷的房里擅自玩什么小动作。
可就这么巧,这么重要的印鉴居然在殿下的眼皮底下丢了。
丢失的时间,就这么短短的一个片刻时间。
殿下的脸像锅底一样黑,虽然暂时隐忍着没有爆发,却透着骇人的冷冽。
正阳殿的侍从们惊闻了变故,开始了人人自危。
谁都嗅到了鲜血的味道,感到了寒彻刺骨的危机。
所有的内侍在驾前战战兢兢跪了一排。可谁都推说不知此事。
在太子的眼里,这印信自然是没有人应承罪过的了。
如果将这些人等抓了来拷问,盗印是死罪,不管拿没拿,估计谁也不敢承认。
即便是和风细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殿下一向的宫规森严,也不会有人敢交代。
面对着太子爷铁青的面孔,那帮侍从们徒留下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私下里开始互相猜忌。
可谁都不敢对外透露半句。
死亡已经近在咫尺,谁想因为多嘴死的更快些呢。
很快,便有人来到太子的耳边密报。
有人说曾看见谁谁,在什么时间偷偷见过谁。
还有人说什么时辰,有谁在正阳殿前驻足停留过。
凡此种种,东拉西扯的信息,变成了蛛丝马迹汇总到了太子的脑海里。
而最引起太子关注的,却是那句:韩灵儿最近和王姬娘娘走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