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淅淅沥沥,永无止境般笼罩着福克斯小镇。
升腾的水汽与森林特有的泥土气息交织,构成了这座小镇最鲜明的印记,也是爱德华血族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底色。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踱步在中学体育馆外的空地上。
刻意压制的捕食者本能,以及极力放缓的速度,让他的肌肉紧绷,动作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卡伦家人的关切与包容,人类朋友德罗斯的信心满满,尤其是朵拉那温暖又犀利的开解,终于让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沉淀下来。
今日,便是他选择的时刻——是沦为欲望驱使的恶魔,还是成为克制隐忍的守护者?答案,即将揭晓。
清晨,得益于爱丽丝的预言,他远远地隐在树梢,窥见了那个棕发的少女身影。
更得益于之前的种种准备与家人的关切,他竟压制住了那毁灭性的猎杀冲动。
他命定的歌者,此刻仅一门之隔,就在那喧闹的体育馆内。
她的心跳如此强劲、健康,充满了蓬勃的活力;她血液的芬芳,是那样致命而甜美。
理智催促他远离,但猎杀者的本能却在疯狂叫嚣,诱惑他去咬断那纤细的脖颈,攫取甘美的琼浆,让力量得以质的飞跃。
“歌者是对你的试炼,”朵拉谨慎地站在爱德华几步之外,严厉地目光紧紧锁定他,“你人生的底色,不该被‘猎杀者’的本能涂抹。”
爱德华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咬紧牙关,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如果我此刻冲进去……你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朵拉双臂环抱,侧头打量着眼前极力克制冲动的少年,语气轻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用不着那么麻烦。若我不想,你寸步难行。”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爱德华想到了一个“捷径”:“朵拉,帮个忙?爱丽丝说过……你能隔绝气味。” 他眼中带着一丝挣扎的希冀。
朵拉冷酷地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
远处,贾斯帕及时拉住了欲上前求情的爱丽丝。
他明白,这是朵拉给予爱德华的试炼。爱德华必须凭借自身的力量,去征服或是臣服于那猎杀的本能。
“歌者…是命运的馈赠,亦可能是上天的诅咒。”朵仿若叹息的声音传来,“结局如何,全看你如何选择。”
“砰!”体育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混合着青春汗水和旺盛血气的人潮涌了出来。
贝拉血液那独特的、压倒性的甜美香气,如同最精准的利箭,瞬间穿透了其他所有气息。
即使她并非其他血族的歌者,这浓烈的诱惑同样引发了血族们心中最强烈的骚动。
朵拉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她看似姿态放松,实则全身的神经都已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失控的血族。
贝拉苍白的脸颊因刚刚的运动染上了一层健康的红晕。
她有些茫然地随着人流挤出体育馆,脚下略显踉跄,急促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淡淡白雾,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紧贴着肌肤。
那蓬勃的生命力随着蒸腾的汗意,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原始而浓烈的诱惑气息。
这一刻,命运之手仿佛扼住了爱德华的咽喉。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间痛苦地溢出。
所有这一切,都疯狂摧毁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堤防。
爱德华的眼瞳深处,甚至隐隐浮现出属于掠食者的、令人心悸的“黑色竖瞳”!
他全部的感官都聚焦于贝拉那诱人起伏的咽喉,耳中充斥的不再是纷杂的心声,只剩下她心脏,那充满生命力的、如同战鼓般轰鸣的搏动声。
这毁灭性的诱惑,对于一个刚刚百岁的年轻血族而言,实在太过可怕。
他的意志,如同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孤舟,已然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
贝拉似乎被阴影中的动静惊动,蓦然回头。湿漉漉的棕色眼眸困惑地投向爱德华藏身的角落。
“谁在那里?有人吗?”
四目猝然相撞!
爱德华全身肌肉化作了岩石,贝拉周身散发的温热体香,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能“听”到朵拉指尖犹豫地敲击声,也能“嗅”到贝拉生命之火燃烧的芬芳。
“嘶咔——”他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抵上冰冷湿滑的墙壁,指甲深陷掌心,剧痛成为维系清明的唯一锚点。
“你……需要帮忙吗?”贝拉犹豫着向前一步。她温热的呼吸随着距离拉近愈发清晰。
“别靠近我!”爱德华的咆哮裹挟着非人的嘶哑与痛苦,如同困兽的哀嚎。
朵拉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的阴影中,仿佛毫不在意身边一场难辨悲喜故事的演绎。
唯有那双冰冷的眼眸,锐利地穿透雨幕,注视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猎杀者与歌者……多么扭曲又宿命的组合。
爱德华因极致的克制而浑身颤抖,额头重重抵着粗糙冰冷的墙壁,苍白的手掌上已经隐隐出现了黑色的裂纹。
朵拉,作为“冷血旁观者”,那冰冷的心湖掠过一丝涟漪。
这少年……竟在如此炼狱般的诱惑下,硬生生将自己逼到这般境地。
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那摇摇欲坠却仍未彻底崩塌的意志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极端——凯厄斯。
那个男人对她,是焚尽一切的霸道渴望,是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是将她视为所有物般刻入骨髓的掌控。
凯厄斯的爱(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爱的话)是烈火,是熔岩,是毁灭性的吞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游离与反抗。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卡伦呢?
他面对自己命定的“火焰”,选择的不是扑上去燃烧,而是用血肉之躯去构筑堤坝,哪怕被灼烧得千疮百孔,也要将那毁灭性的本能死死拦在外面。
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克制,一种带着殉道者色彩的隐忍。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怜惜”,悄然浮上心头。
这份怜惜并非源于软弱,而是源于一种对强大意志力的认可,以及对这种近乎悲壮抗争的复杂感触。
“足够了。”朵拉在心中无声地宣判。
今日这炼狱般的考验,对爱德华而言已然足够惨烈。
那份挣扎的痕迹,那濒临崩溃边缘却仍未坠落的姿态,已经证明了他灵魂深处的力量。
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苍白而纤细的手,极其自然地、朝着爱德华的方向,轻轻抬起。
就在她抬手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消除键,贝拉血液与生命气息所散发出的致命芬芳,消失了!
不是减弱,不是淡化,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空气中彻底抹除!
福克斯小镇冰冷的、带着泥土和松针清苦气息的雨水味道,又回来了。
爱德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让他抵着墙壁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脱力。
没有言语,但一切已不言而喻。
是朵拉。她终于……出手了。